早膳厨娘备了各样的吃食,楚楚经早上一番折腾,胃口大开。吃的有些撑,便寻思着四处走走,既消消食又观观这难得的春景。
啼月本提出要相陪,楚楚拦了她,说有更重要的任务交予她,这才得以独自走走。她这个小丫鬟是顶忠心的,若是同她一起往,免不了要受到好多的唠叨,到时赏景的心情难免会被其好心的提醒磨掉几分。再者说,于楚楚而言,的确有件要紧事需要交予啼月处理。
将啼月支走后,楚楚挑了件舒适的裙裳,稍整理下仪容便出门了。
城主府内春光灿烂,万芳争妍,园中几棵岁冬枯掉的梧桐树重新抽了嫩芽,层层翠色叠映,已然有了盛夏之兆。府中几位园匠忙着整饬蓬勃的花草,几名善酿酒的姑姑正在采撷新开的桃花,预备着同酒曲共同封于坛中,藏于地下,来制这城中人皆爱饮的桃花醉。
遥想几年前的这个时节,楚楚还日日缠着焉巽去城外放纸鸢,然此时此景,物是人非,徒增哀叹啊。
踱着踱着,不知怎的就到了秦月涌的书房,门开着,月涌正在房中练字。屋内少年如水般温和淡雅,持笔专注在眼前的方寸之间,与这春阳交融,微热,甚好。
秦月涌抬眸,一双秋水眸,含情脉脉。见楚楚立于门前,便唤她进来了。
楚楚双手拄在木桌上,探首见纸上端正地书着几行诗句,旁边是一个摹本,这诗句便是出自此处。
“二哥哥,你的字已甚是好看了,怎的还需摹字?”
秦月涌含笑,仍是观着摹本,凝神落笔。
“你个小家伙,倒是嘴甜。只是这练字练的并不是字,而是心性。”
楚楚惘然,道:“二哥哥这话,楚楚有些听不懂。这摹字便是摹字,与这心性又有何干系?”
少年仍是没有停笔,身立正,臂高悬,腕用力,指持稳。几笔落下,一个颇具风格的字便跃然纸上。业已完成,便放了笔,回幼妹的问题。
“楚楚,你定是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
眼前的少女一下子被人点明往日所做的荒唐事,略感窘迫。不过性子里的洒脱更为显然,不似别家女子忸怩,索性便坦然地承认。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二哥哥的眼睛。先生每次叫抄书习字,我就拿着一个枝条站在阿福旁边督促,叫他摹着我的字抄书。后来,阿福的字越摹越像,连先生都认不出来。”
“哈哈哈,你呀你,可真是府里的大魔王,任谁也拿你没办法。只是你这样,下回大哥唤你去背书,恐怕又要责罚你了。”秦月涌知这个妹妹最是有趣,可今日听她道出这些,想笑之外又生出些担忧。
“怎会,我秦楚楚可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断不能等着大哥哥先发觉,我要主动出击。今日我还在花园演了场大戏,大哥哥见我跪过祠堂后早起读书,定会认为我是真心悔改,不难为我的。”楚楚说这些时神色格外的骄傲得意,仿佛认定这会是她尚短人生史中一笔浓墨重彩的光荣事迹。
“你怎如此笃定大哥没有发现你的小伎俩。”
“我做的天衣无缝,定是无法察觉。”接着,楚楚将今晨所做之事添油加醋地告予秦月涌。
听完事之始终,秦月涌的神色并不像楚楚想的那般,他眉头微蹙,双目存疑,面色严峻。原本想着如此妙计定会得兄长一句夸奖,再不济,也不该是如今这般神色,如此一来,楚楚倒是分外困惑。
“楚楚,你知为何大哥只是站在那,不曾上前呢?”
“自是不想打扰我。”话说出口,楚楚也有些犹豫了。
“错,因着大哥已然看破了你的心思又懒得拆穿。两件事,一,你出现的太突兀,若是真的醒悟想要用功的话,用过早膳后也并不影响,何苦早起,而且还专门择这清晨有些寒凉的花园。二,就算是早起背诗,也定会选择从前不曾熟背的诗目,断不会选择连孩童都能背诵的《关雎》。”
楚楚惊愕,秦月涌说的着实合情合理,既然二哥哥都能够看出这不通之处,阅历更加丰富的大哥哥怎会轻易受蒙骗。
“啊,这当如何啊。大哥哥今日就算不与我计较,改日也定会考我功课的,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责罚。原本想着如此一来,明日便可以安心随韩沫沫去吃酒了,可现今这情况……”
“你呀,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楚楚恼悔,头垂的像是脖上坠了铅块。秦月涌与这个幼妹共处的时间比较长,便有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见其神色,知其为难,便寻了个由头解她心中之结。
“楚楚,你明日可空闲。前日兄长托我去城西的铺子挑几件精美的瓷器作为韩先生的寿礼,我见样式皆不合适,便借了笔画了草图与主人,烦他尽快烧制,约好明日去取。但不巧,明日我有事不方便去,能不能请你代我去走这一趟。”
韩谅老先生的五十寿辰便在下月初,韩沐欲替父操持大办,邀了好些往日交往甚密的官宦名士。先城主尚在世时,常请韩先生入府。韩先生亲和,尤其疼爱小一辈的孩子,待秦家三兄妹甚好,楚楚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
听闻这个消息,楚楚瞬间将刚才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循着话题回道,
“韩叔要过生辰了,楚楚也要备份礼物。二哥哥,那我明天出府后能不能多待些时辰,我想好好择一择韩叔的寿礼。”
秦月涌明日哪有什么旁事缠身,只是为了让楚楚安心出去才撒了这谎。如今她提出多待些时辰,本也在秦月涌的意图之中,也就无需回驳了。
“自是可以,若是兄长问及,我自会帮你陈情的。”
“二哥哥,你真好,你简直就是神仙赠予我的礼物。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了。”
“你乖一些,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楚楚欣喜,调皮的冲秦月涌做一鬼脸。
行完礼道完辞,楚楚突的想起一桩事,又立在原地了。
“有事?”秦月涌见她仍未离开,便知定是有事要询。
“二哥哥,昨晚没来得及问,你可知焉星鉴来府中是为何事?”果然,有关焉巽的任何事都会让楚楚挂怀。
“猜到你会问此事了,说与你也无妨。星究半月前观天象,见一赤尾红星往西南的方向落了,那星是为将才之星,所示之地定会有骁勇善战的领战将军。
星究将此事告予国主,国主正忧愁边关战事。
近日与宁析国战事吃紧,前方统帅多次战略失误,已失了北方数座城池,本来早就该撤下那无用的将领,只是朝廷中寻不到更合适的人才耽搁至今。
如今这红星所昭示的人才刚好能解燃眉之急,国主欣喜,命星究往这西南七城走上一番,寻这颗星所昭示的将帅之才。”
与宁析国的战事国人尽知,楚楚也略知一二。宁析国是北边所邻的一小国,国主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即位以来无心于他国交战,且国力比之宸渊国差之颇远,故而数年间两国相安无事。
去年岁末,宁析国里突然来了个叫鹿宁宁的谋士,颇受国主喜爱,在他的筹划下,宁析国故意挑起战事。但令人称奇的是,这宁析国原本贫弱,可此次作战却如有神力相助,尤其是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不死之军,打得宸渊国是节节败退,多城失守,国内更是人心惶惶。
“所以,焉哥哥便随星究同往,探探这星是否落在沐紫城内。”
“正是。”对于此事,秦月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昨日与大哥谈及此事,也颇为忧愁。
楚楚若有所思,思的与秦月涌不同,仍是有关焉巽。
“原来如此。皇命在身自是不可耽误。想若是旁事,焉哥哥还能在这城中多待上几日,我便可邀他来府中了。”
“或许吧。”楚楚问的心不在焉,秦月涌回答的也是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