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区上选中了牛栏冲公路边那块大潮土，调集十里八乡的劳动力，破土动工修建养猪场。“大力发展毛猪”，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为了粉碎帝修反，多神圣，多庄严！为了东風压倒西風，全国上行下效，風起云涌。当时的口号称：“－头毛猪就是射向帝修反的一颗炮弹”！
学校是政治嗅觉最为敏感的机构，于是崇山中学全体师生闻風而动，一切为政治服务，停课一周，－窝蜂地投入进来，参加平整地基，为修筑养猪场服务。梁石丘会打鸡公车。所谓平整地基，就是把高处的泥土往低处运。打鸡公车下坡不费力，他打着他爹给他编的大撮箕，满载着小山似的泥土骄健如飞。这是盛夏时节，天上沒有乌云，晴空万里。火辣辣的太陽晒得师生们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工地上人山人海，热火朝天。
共产主义万岁！神州大地一夜之间迈进了共产主义。区政府的权力可大了，要人调得动，要物征得拢。他们从苏溪松山梁子砍伐大批参天松柏，叫人蚂蚁搬家似地运下大河，扎成木筏，像大船－样漂流而下。到土地码头靠岸，拆散，又像蚂蚁搬家地运到工地上，“乒乒乓乓”除去树皮，在似火骄陽暴晒下，白皚皚的松木散发出浓浓的松香。全国－盘棋，各地的能工巧匠应召而至。－座占地几十亩的养猪场，不逾半年就落成了。这座区级猪场被命为“三八”养猪场。各地还有乡级养猪场村级养猪场，遍地开花。为了修猪场，各地拆了不少民房和寺庙，石丘家首当其冲，他们住进了三间低矮潮湿的茅草房。不料三八猪场好景不长。随着“三年自然灾害”到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养猪场即便土崩瓦解了。它座落在牛栏冲地盘上，无疑給牛栏冲缺房户留下了好处。修猪场让石丘家失去舒适住房；现在冯书记将他们列为缺房户，将有幸住进高房大瓦屋，真是世事难料啊！
冯玉生非常关心群众，他把队里二十几户缺房户全都登记在册。分配房子他无须要人帮忙。山坡上在划自留地满山青。他挨家挨户叫上该分房的人前往养猪场。梁纯正对他说：“冯书记！我石英女儿在新疆她大哥家玩，很可能是要回来的，请给她划一间房子吧！”“可以！”冯玉生爽快地划给了他两间屋子。他说：“猪场房子开间很大，你叫石丘抽空打些土坯垒墙，一间能变两三间。住进通風透气的大瓦房，比你那低矮潮湿的茅草房舒服得多。”梁幺爷千恩万谢，咳嗽不止。梁幺娘撩起一股泔水味儿极浓的围裙擦着眼泪。冯玉生不解地问：“梁幺爷梁幺娘！怎么，石丘沒把我的决定告诉你们啊？打草鞋的仍在打草鞋，喂猪的仍在喂猪！”二位老人轻轻地搖了摇头。原来，石丘在队委会以及田坝里都看到鬼见愁反对冯玉生的决定，他不想给冯书记添麻烦，真沒把他的决定告诉他们。他想，爹娘说过，干活累不死人。让他们干吧。凡事慢慢来。有了好人主持公道，享福只是迟早之事儿。石丘善解人意，冯玉生倍感欣慰。他在高兴之余对他们说：“老太爷！从现在起你真不用再打草鞋了。社员们要穿草鞋的让他们自己上街去买，谁该伺候你！梁幺娘也不用再去喂猪了。鞋尖脚小的多吃力。你们有儿子为国捐躯，是老太爷老太婆，红色江山有你们儿子－份功劳，你们应该享两天清福了！”梁纯正夫婦感激涕零，说不出话来。冯玉生说：“好了，你们打掃屋子吧，下午就叫石丘搬家。我要继续为他们划房子，不陪了。”
冯玉生把毗邻那间房划给了老寡婦詹刘英。这个鸡肋老母儿是“曹操变的疑心重”，与她为邻真是梁石丘的不幸，这是后话。冯玉生沒往深里想，这是美中不足之处。他继续划房子。人多多划人少少划。他把西厢房留作集体猪牛圈兼粉坊之用。他交待：各家留足猪圈多佘装板石，让集体收集修石柜子，以备明年存储种子、储备粮。未雨绸缪，他规划得好周到。他正在一户－户往下划呢，梁幺娘神色慌张踉踉跄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冯书记，冯书记，梁纯正不行了！”“咋回事儿？”冯玉生问。他和人们都十分关切地望着她，希望她快点说出原委来。梁么娘哭丧着脸说：“唉！我那糟老头子才沒出息啊，正应了那句乐极生悲了！”“哦他出事儿啦？请大家等－下，先去看看他！”他拔腿就跑，大伙前脚走后脚跟。梁幺娘边跑边告诉大家，说他们正在收拾屋子，他高兴得不得了。说冯书记分了新房给他，又不要他打草鞋了，真是双喜临门！他说他还有好多话一言难尽！可是他说头好疼，犹如針扎一阵紧似一阵。说着说着他就站不稳了，扶着装板石蹲下了……”及至冯玉生他们赶到，他己瘫软在地。冯玉生跨进走廊，将他扶在腿上，掐住仁中叫道：“老太爷老太爷，你怎么了？”他微微搖了下头，说不出话来。冯玉生当机立断说：“王五儿跑－趟，叫梁石丘赶快请大夫！”公社卫生院就在猪场办公室里，近在咫尺。转瞬工夫，白衣天使就天鹅般跟着石丘飞来了。众人让出－条缝，医生飞快听诊一会儿又搭会儿脉，再拨拔开眼睑看了看，失望搖头说：“老太爷因兴奋过度，引发脑溢血，呼吸都停止了。唉！我也回天乏术！”夏大夫慢慢收拾药箱说：“冯书记！赶快给老太爷张罗后事吧！”
冯玉生叫人找来一扇门板，征得梁幺娘同意，就把灵堂设在这新屋里。他安排人把装板石拆下顺开，屋子宽敞起来。他到公社民政部紿梁幺爷争取了－笔安葬费。队里各项工作照旧进行。
梁幺爷亲戚不多，梁幺娘托人赶信，把石丘大姑妈请来了。她梳着纂纂儿一身青衣素服，鞋尖脚小，十分精干。她进门就哭，说她弟弟沒缘享福……因为生活拮据，梁幺娘沒通知她娘家人。唯－应该戴孝送终的是梁石英。她守着灵，叫石丘赶快去邮局发份加急电报。石丘風風火火跑进邮局，要张电报单，飞快写上姐！父暴病，亡。盼速归！某年某月某日。电报按字计费，价格不菲，他写得十分简明扼要。他递交付费时问：“同志！几天能到？”那个－身油绿的女同志答：“三天！”石丘失望之极：“唉！完了，远水难救近火！”
因为生活困难，－切从筒。牛栏冲的乡亲们，绝大多数都穿过梁幺爷的草鞋，在用他编的篓篓筐筐，因此有感情。于是张家两盒草纸，李家两串鞭炮络绎不绝地给他送来。梁幺娘和大姑妈戴着青纱跪着接收礼物，感激涕零。她请丽君帮忙将收到的礼物都记上了帐。这是風俗，往后谁家有红白喜事才好还礼。
梁幺娘找来一口废铁锅，现成的纸钱边撕边烧，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活达之人帮她裁打紙钱，帮帮忙忙，自个儿找事。人们似乎格外关注梁石英。吴二嫂撕着纸钱问：“梁幺娘！石英几时回来？”她啜泣答：“据说七天以后。”人们不住搖头。幺娘潸然泪下。
冯玉生叫上赵一虎，在街尾那家棺材铺用民政款给梁幺爷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回来，人们七手八脚帮着卸下来，盛殓梁幺爷遗体。鬼见愁是民兵排长，为体现拥军优属，他还是跑来帮忙。冯玉生叫他带几个人到猪场后边竹林里去打墓穴。这是冒出来的活路，不死人哪有这么忙碌？梁幺娘和大姑妈商量过后，给冯玉生跪下说：“冯书记，我们向你请示，要求请个道士给梁纯正开个路。”冯玉生扶起她们说：“可以啊，这是几千年的旧風俗。现在提倡破除迷信，簡单点秘密点也无所谓。”他顺便把买棺材剩下的钱递给她。她千恩万谢地给他叩了几个响头。她打发人去请尤道士。片刻，一脸浮肿的老道士迈进门来。烟茶己毕，草草写了副灵牌。他破袈裟罩在便衣里，锣鼓响器被沒收，他拍着巴巴掌做起法事来。他抑扬顿挫念些什么？鬼知道！
冯玉生问：“梁幺娘！石英几时回来？”幺娘答：“一个礼拜。”他走到她跟前难为情地说：“幺娘啊，眼下工作繁忙，又是大热天，梁幺爷可不能老等他的女儿啊。俗话说‘人死归土，入土为安’，我建议明天就送老太爷上山。”别无他法，梁幺娘和大姑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点头同意了。她们叫石丘上街给他爹买灵房。黄昏，石丘双手擎着庙宇似的灵房回来放在阶沿上，人们好奇地围着看。那花花绿绿的灵房大门上有副约定俗成的对联。上联“日落西山还见面”，下联“水流东海不回头”，横披“极乐世界”。
尤道士掐指一算，翌日卯时出殡。这是送葬出柩最佳时刻。冬天卯不见草，春天卯遍山跑。现在是秋天，天亮更早，无需灯笼火把，省事儿得多。在阴森森的灵堂上，钟婶小声议论“嗡，女娃子嫁远了沒详……”让梁幺娘听到，她心如刀绞。她想，女儿见到她爹的噩耗，不知会多痛苦、多辛酸！不是说“天涯海角一日还”吗？哪有那么方便？
七月的卯时，人们己吃过了早饭。梁幺娘把－碗宝贵的白米饭放到梁幺爷灵位前，烧把纸钱添柱香说：“他爹，吃饭了。”她泪眼婆娑地说，“眼看该过好日子了你却走了……”石丘和姑妈也在啜泣，他们却劝道：“娘，节哀！你身体也不好。爹走了，您多保重……”
尤道士站在灵位前咿哩呜噜念过一通，他叫人们打开棺盖，让亲友最后瞻仰逝者遗容。梁幺爷安祥地躺在棺材里，遗体上铺满着苍松翠柏，像睡觉－样露着笑容。大姑妈揩了一把眼泪苦笑着说：“幺嫂，你看哪，我兄弟丢心丢意与世长辞了。有冯书记精心安排、乡亲们热心帮助，他死而无憾了，他闭眉闭眼的！”争四两心直口快“不是说一个人在临终时挂欠某个人会死不瞑目啊，难道他就不掛欠他的女儿么？”“谁说他不掛欠？只不过他凡事想得开。再说叫石英远走他乡是他的主张，他能怨谁？”鬼见愁接声说：“唉自作自受！谁让他那么封建？当年让女娃子去养猪场多好！”“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尤道士看了一眼天色和手表，将令牌一拍宣布“闭殓！”将羊角卦咔咔一掷，“胜卦”！大吉大利！“出殡！”于是鬼见愁组织那八个人七手八脚扣上棺盖，系好绳子，将一只大公鸡拴在天平横梁上，搭上杠子抬起灵柩出了大门。石丘披着孝帕，用麻筛端着灵牌在前边引路，乡亲们追着看热闹，成了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一路前呼后拥，鞭炮齐鸣，好不热闹！梁幺爷一辈子不曾风光过，此刻却风光无比，多谢冯书记！
梁幺爷的灵柩放到墓穴里，尤道士把罗盘架在石丘端来那碗大米上。他俯身瞄着罗盘指针、棺盖正中记号以及预先选中那远山上的目标，以求三点合－。帮忙人伫立墓穴里听从指挥，看他手势左拗右拗直到挥手斩下口吐“好！”为止，可谓一丝不苟十分认真。人们爬出坑锨土垒坟茔。石丘他们跪到尤道士跟前牵起衣兜领取“马粮米”。尤道士睐缝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扔米，张三－把李四一把，直至扔完为止。接着他吩咐人们把灵房架在柴禾上，四周用竹竿扶住点火焚烧，让它不偏不倚化为灰烬，说是亡灵的屋宇才完好无损。尤道士吹响海螺，叫孝子们在熊熊大火上互掷孝帕。孝帕在烈焰上空龙飞凤舞，悲哀的情绪在朗朗笑声中排除……
送走了梁幺爷，冯玉生的工作即便紧锣密鼓地进行。他安排石工把各家各户多余的装板在拆下来，抬到下厅阶沿上码着，利用三間大屋装修保管室。石丘说：“冯书记！先抬我家的吧。我爹过世拆下，现成些。”“好吧！划房你开始，支援集体你也带头。”于是把石丘家的装板陆续往外搬。他说：“猪场圈猪石板有用；现在住人，已成累赘。幸好集体需要，把它抬走我好垒墙。现在很忙，我和詹大娘的间壁暂用篾箦遮上。”“随你便！我没劳力，沾你左邻右舍的光！”骨瘦如柴的詹刘英是五保户。她中年守寡，一脸横肉。三个女儿早已打发，三家女婿都不理她。在她眼里，别人一无是处，在哪家她都呆不住。在队里，仗恃她是五保户，看谁都不顺眼。成天疑神疑鬼，谁都是贼。欺软怕恶。她趁石丘治丧，将屋后林地展了边界。本以界墙为界，她却蚕食石丘半间地盘埋上边界。石丘路过发现轻言细语问她：“詹大娘，朱会计说我们以砖柱为界的嘛！”那詹寡母剐骨脸上牛眼睛瞪得吓人，唾沫横飞骂道：“放你妈的屁！你什么东西？跟老子说这里那里！”石丘知道她不是省油灯，他忍气吞声抬他的石板，她却骂个没完。人间竟有如此蛮不讲理颠倒是非以强凌弱的恶人，真是一大悲哀！
所谓穷三担，再穷人家的东西收集起来都有七股八杂两三担。石丘先把烂晒席搬来把隔墙拦断。遇到不可理谕之徒，不得不预先防范。丽君姐妹利用工余时间跑来帮忙。扶的扶晒席扎的扎铁丝。詹老母儿在一旁虎视眈眈地防着他们，生怕偷了她东西。不过丽君姐妹倒有野心。她们心中装着梁石丘。梁幺爷过世了，他的负担更轻。这条件也是聪明的姑娘遴选对象的标准。詹老母儿把她们当贼防着。有人说青勾子单身汉儿更好，一是毫无负担，一是他们无依无靠却能立志为人，这类好人少之又少。石丘只供一个老娘，他是她们心中的偶像。石丘打土坯垒墙，姐妹来帮忙。石丘帮她们搞自留地，互相帮助，站长两口儿毫不介意。
泥砖盒是石丘自已做的，丽君姐妹羡慕不已。她们帮他碎土，夯坯，转眼便坯垛成山。石丘用他姐用过的畚箕一担一担往回担，就像燕子垒窝一样。
丽君掏出手绢儿抹了一把汗，含羞对石丘说：“喂，给我垒间屋子啊！这是公房，人人有权享用！”她怕丽娟笑她故意拴了句尾巴。“一定一定！”石丘情不自禁，“我一定多隔几套房，欢迎您们过来入住！”说罢他担起土坯就走，给她们留下一串朗朗笑声。丽娟撇撇嘴说：“我不稀罕，他家死了人，我害怕！”丽君说：“怕什么怕？自家亲人有什么可怕？梁幺爷和蔼可亲，我才不怕呢！”她很兴奋，双手握着夯土墙槌，舂得鸡鸡啄米似地十分展劲。
一个老阴天下午，钟大婶带丽君姐妹在大路边自留地挖土种菜，石丘路过，二话不说，跳下地就帮她们挖起来。他说：“钟妈！您歇着，我来帮您！”钟大婶将锄头拄在地上，抹把汗说：“石丘！看你也是去搞自留地？去啊，咱们人多。”“我的不慌。”石丘飞快挖着土说，“先将您的种上，钟妈您别赶我，老同学帮过我很多忙！”钟大婶心里说，这孩子煞是可爱！姐妹俩更是感慨万千。
鸡肋老母儿身穿一件茵丹士林布面襟上衣，一条青洋布下装，一双破布鞋，用大稀眼背篼背着口盛水大泸缸，上气不接下气，步履蹒跚走过来。石丘猛抬头瞅见忙说：“钟妈您瞧，那詹大娘也怪可怜的，我去帮她一把，去去就来。”他放下锄头奔过去，边跑边喊：“詹大娘，我来帮你！”“哎呀，这，怎么要得？”鸡肋老母儿窘极了。“放下吧，我有力气！”他接过她背篼背起就走，骄健如飞。“詹大娘！叫你女婿来搬家呀！”钟婶喊道。“唉甭提了！没个好****的！”詹老母儿累得像发瘟的鸡，三根筋的脖子一伸一缩地说，“婆娘到手就不认娘了！”
钟婶儿让她走过对女几说：“自作自受！光说人家不好，再不拉抛稀屎照一照，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鸡骨头老母儿！”丽娟说：“石丘是个大傻瓜！她前天才骂过他！”丽君说：“这就是他的可爱之处！他宽宏大量不记仇，要是做她女婿一定相处很好！”钟婶说：“那呀，不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臭硫磺才怪！”
石丘满头大汗踅回来，丽娟揶揄说：“老同学，你是驴子型啊？越骂越来劲儿！讨好冤家？”他大咧咧地回答：“没啥。我倒不是讨好她。看她众叛亲离，实在可怜。俗语云‘饶人非痴汉，痴汉不饶人’！她得了骂人病，爱骂让她骂，是非自有公论。”钟婶说：“石丘，忙自个几的去吧！”“我的不急。‘杀猪杀断喉帮忙帮到头’！”石丘说，“我帮您们栽完莴苣，还答应去给詹大娘搬床。今晚大月亮，利用免费煤汽灯加班，权当纳凉。”丽君力挺石丘说：“老同学，你作得对！和邻居就是要搞好关系。不幸你又与蛮不讲理之人为邻。莫和她一般见识，吃点亏不要紧。”她的意思是说，竹林地被詹老母儿蚕食别再找她争论。她多冰雪聪明！
忙完丽君家的活已时近黄昏。石丘扛上詹老母的床，在咬洁月光下乘着凉爽的晚风飞奔。梁幺娘在院坝摆上饭菜等他。他们吃着饭说：“娘！吃完饭您休息吧，我去自留地加班！”梁幺娘心疼地说：“儿啊，注意休息，别累垮身子。”“没事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银盘似地挂在树梢，把水银慷慨洒满大地。阵阵晚风拂过，院子里格外清凉。燎青草驱蚊虫的袅袅清烟在月光里扩散，让人倍感舒坦。丽君在饭桌上对袒胸露乳的钟厚民说：“爹！下午，石丘帮咱们种了自留地，害得他晚上加班。吃过饭我和妹妹也去帮他一把，先向您请示一下。”
假使丽君说她只身一人去帮石丘，防范意识极强的钟厚民断然不会答应。孤男寡女俊夜在外，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听“两个……”于是爽快应道：“去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不能光占人家便宜！”
得了老爹应允，姐妹俩甭提多高兴！她们争着洗碗、打扫卫生。一切停当，扛上锄头告别父母上路。在大榕树下她们碰巧邂逅石丘，无不异常高兴。石丘说：“两位妹妹，您们不用来。区区几厘地，不费吹灰之力！”“我们给你作伴，山上有猫猫！”丽君嘻嘻笑，“像你说的‘权当纳凉’！”
钟厚民两口儿抓紧冲了凉，猫到凉风坳上居高临下偷窥动静。只见三把银锄此起彼落闪闪发光，一片咔嚓声响。接着他们嘻嘻哈哈唱起歌来：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她们一支接一支，什么洪湖水呀浪打浪；什么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什么一条大河波浪宽……成了他们的大联唱。静谧月夜将悠扬歌声传向四面八方，群山荡起动听回响。钟厚民两口儿对视一眼，他小声说：“瞧这几个家伙！”钟婶儿逗他说：“咱们再生一个！”“可惜，你已是光吃无蛋的老鸡婆！”随即遭到一记蒲扇扇来之无情耳光！他们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赶紧把头深埋。
石丘他们挖完了地，就着锄把坐下小憩，嘻嘻哈哈摆了会儿龙门阵，就又牵绳开厢打起菜窝儿来。石丘丽君开厢放窝，丽娟蹲着栽菜。不知她们在种什么菜？但干得非常快。钟厚民附在钟婶儿耳边说：“喂你瞧，这不是一个小小互助组吗？”钟婶儿搡他一句：“哼！你那两个千金，家懒外头勤！”只见石丘他们种完菜说了些什么，收好厢沟绳儿就走了，一路笑声一路歌。雪亮的月光把他们高大身影投放在大路上，无比英姿飒爽！
孩子们的戏演完了，不露面的观众芳兴未艾，怏怏回家。他们的掌上明珠已在哗哗冲凉啦。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夜！
冯玉生叫上石丘他们，把养在“五一”食堂地盘的猪牛赶到“三八”猪场为它们布置的新家来。不太健壮的猪牛洗着日光浴，在大路上你追我赶地撒欢！乔迁新居啦！它们像人逢喜事几一样情不自禁！
石丘利用丽君姐妹儿帮他夯筑的土坯，将两间大屋隔成五小屋，并标了白。一间宽敞客厅，一间通风透气厨房，旁边留了一间大猪圈，三间一字儿排开的卧室，其中一间他收拾特漂亮，他说这间是精心给二姐布置的，姐弟情深啊！老爹离开他们五天了，二姐还没回来。他天天抡着指头儿算，望眼欲穿！他买来一张抛光大红纸，奋笔挥毫，龙飞凤舞地大书了一幅对联儿贴在新居大门上：上联“乔迁新居家家张灯结彩”下联“入住华宅户户喜气洋洋”横披“满园春色”
丽君她们围着石丘新屋连连喝彩。昔日养猪场成了牛栏冲一个居民点，冯玉生把它编为“二班”。这是他除去土地之外又一个用武之地。他是带领乡亲们摆脱贫困迈向富裕的领头羊。在石丘他们的大院儿里，将有许许多多振奋人心的精彩事情陆续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