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传来一阵划破长空的吟啸声,由远至近,浑厚而绵长。
黑沉沉的上空,一条巨蛇乘雾飞腾,身有双翼,目**芒,鳞片上闪烁着微光,张口时露出尖利的牙齿。
那是上古神兽腾蛇,是他们南宫王族的图腾!传闻盘踞在万壑小境的绝谷底,终日沉睡,百年复苏一回。若是南宫焕没有记错的话,腾蛇距离上次苏醒还不到百年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隐约可见两个人,他们站在腾蛇背上,长剑舞动,交织出黑与白的光芒几乎将黑夜点亮。恶灵避之不及,纷纷被斩于剑下,发出厉鬼般的惨叫。
剑气腾空的那一刻,南宫焕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站在腾蛇背上的人正是他的姐姐南宫楚夕,还有殷末将军!
他们的到来让局面发生了逆转,然而恶灵太多,完全失控,没办法逐一击杀,最好是将它们引到一处,一并歼灭,只是该如何引?
……
纵横交错的巷道中,死亡骑士的兵器就像滴淌着剧毒的刀枪,竟能让人迅速腐烂,毫无还手之力。
成群的恶灵叫嚣这个汹涌扑来,巩统领吃力地挥刀搏杀,身边一个又一个同伴在恶灵的吞噬下化为新的恶灵。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惨死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埙声,凄凄如呜咽,却让恶灵的攻势一缓,渐而凝滞。
数十个红衣女子从黑暗中腾空而起,汇聚成一片夺目的红云,飞扬的红衣上流动着蛛丝一样的红光。为首的是一位蒙面女子,眼波流转,半是灵气,半是杀机,埙声就是从她的掩面薄纱下发出来的。
红衣女拉开距离,抛出兵器,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她们的兵器是森森白骨,随着手势的变化,在空中组成各种扭曲怪异的形状,发出无法辨识的细微声音,远远望去竟像是在舞蹈。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暗流生成,在白骨之间以蒙面女子为中心,开出一朵硕大的诡魅而妖娆的花来,看得人毛发悚立,触目惊心。
而满城的恶灵却像被一种魔力吸引住了,纷纷放弃攻击,掉头朝着飞舞的白骨飘去。
【骷髅飞姿】——一种几乎失传的古老术法!
巩统领再一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恶灵从街头巷尾飘出,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那团惨白的影子,发出一种类似于兴奋的呜咽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舞动的白骨吞没,所以没有注意到悄悄靠近的腾蛇。
恶灵围着白骨欢呼,腾蛇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吞云吐雾间便将满空恶灵悉数吸纳到腹中。
红衣女携着兵器倾身而下,没入街巷,那看似钝拙的白骨竟能生生将死亡骑士瞬间击碎,除尽之后飘然隐退,来去无踪。
只有一个人没有走,就是一身胭脂红的蒙面女子,她轻盈地落到腾蛇背上。
“你是?”南宫楚夕惊诧地看着她。他们并不相识,但是刚才却配合得如此默契。
“我叫胭脂。”女子态度友好地回答,瞥见后头一位头发蓬乱神情呆滞的老者,眼中掠过一丝惊疑之色,“咦!我以为只有你俩呢,怎么还有一个人?”
南宫楚夕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只问:“你到底是……”
“嘘!”胭脂忽然竖耳细听,“有人来了。”
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在浓雾后方响起。
“五姐!”南宫焕将最后一个死亡骑士斩于刀下,向空中喊了一声。
南宫楚夕闻声猛然回头望去,隔着夜色和街灯,陡然间百味杂陈。她最小的弟弟,人人称赞的少年英雄,如今却落得脱去战袍,囚服加身。
箭支破空,从浓雾射出,一共三支,直直射向腾蛇背上的人。力道之猛、方位之准、速度之快让刚经历一场激战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南宫楚夕左肩中箭,长剑脱手,一头栽倒。
“郡主!”几乎同时,殷末倾身而下相救。
另一只箭刚好击中腾蛇的要害,神兽发出一声长吟向更高更远处冲去,没入云雾中。
只有胭脂眼疾手快险险避过一箭,落下时一把拎住了被腾蛇甩落的白发老人。
……
前方传来轻疾的脚步声,混合着铁蹄甲胄交响,一群银麟军从浓雾中冲了出来。
走在最前端的是银麟军的最高统帅——谛鼎列御廷,整个人笔直端坐在骏马上,银色的战甲散发着逼人的冷光,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弓,嘴角冷笑未收,箭就是他放的。
他的身后,旌旗飘动,是列御王族的标志:一只展翅高飞的鹰。
四大王族都有属于他们的家族图腾:天妃王族的是凤凰,北堂王族的是麋鹿,南宫王族的是腾蛇,列御王族的是苍鹰。
南宫焕直勾勾地盯着他。
原本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的长兄,原本飘在天阙大地上的旌旗绘着的是腾蛇。
他的长兄南宫煦从容睿智,英勇无双,不止一次以八百精兵退敌军十万,从百万军中取敌军首级,戍守边境十余年,护得一方太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长兄从不居功自傲,他说:南宫王族人誓死守护天阙,誓死效忠轩辕。
那个时候列御廷只不过是长兄麾下一名勋级不高的小将领,如今谛鼎换成了列御廷,旌旗也换成了列御王族的苍鹰。
随同列御廷一起来的还有寂城小境的境主,一个看上过去较为正直端庄的人,轿一停下便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批护境军。
列御廷本是追踪恶灵而来,没想到遇见腾蛇现身,而腾蛇背上站着的正是被皇上下了追捕令的南宫楚夕和殷末,于是趁其不备将他们击落。当然了,比起悬赏他更想得到的是银麟军的兵符——银麒麟骨。无论是驻扎在天阙各地的银麟军,还是隐势力翼麟军都只听兵符调遣。兵符是一种特殊材质经过特殊工艺打造而成的麒麟骨,银麟军的是银色的麒麟骨,一半在帝王手中,一半由谛鼎掌管。
灏泱王朝有三大最高统帅:谛鼎、谛轨、谛卫,分别统率银麟军、翼麟军和扼魂士。一直以来银麟军的统兵权都在南宫王族手中,谛鼎之位也由南宫王族人担任,直到天灾降临,南宫王族一倒,统兵权便落到了列御王族手中。这等荣耀是他们列御王族几百年来梦寐以求的,自接管以来,短短三个月就把天阙各地的银麟军将领明里暗里换了个遍。然而他没有兵符,银麒麟骨随着上一任谛鼎南宫煦葬身火海而失踪,他又是新上任,不服者居多,所以为了稳固军心,威慑众将,他势必要找到兵符,也绝不能让南宫王族有机会崛起!
……
银麟军迅速包围过来,迅速把刀架在南宫楚夕和殷末的脖子上,他们刚落地,脚还没站稳。
刚从巷子跑出来的巩统领带着残存的属下顿觉形势不妙,但也不敢做声。
“列御廷!”南宫焕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放了我姐姐!”
“南宫焕,好久不见!”列御廷把长弓还给身边的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几近虚脱的南宫焕,这个昔日曾与他并肩作战、功劳却永远盖过他的年轻将军!
确实是好久不见,两年了,两年前南宫焕荣升将军,调往寂墟境时众人相送,何等风光。那个时候他应该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沦为囚犯的一天吧!列御廷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无以名状的自豪感,脸上也就多了几分鄙夷之色,说:“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转而大笑问属下:“你们认出来了吗?”
然而只有少数心腹笑着迎合,大多数沉默者都是曾经与南宫焕一起成长一起血战沙场的人。这也是列御廷所担忧的,这种挫败感让他怒从中生,眼底射出一股狠劲:“看来有人不开心啊,不开心的从明天起就去守冥魂沼泽吧!”
“列御廷——”北堂盈葵扶着南宫焕,冲他喊道:“你卑鄙无耻,暗箭伤人!”
列御廷冷笑:“小郡主,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可不是浥境东域,容不得你胡闹!”
北堂盈葵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容得你乱来?”
“皇上有令,南宫楚夕和殷末携兵符私逃,各境境主配合缉拿归案,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赏,如有抗令可先斩后奏……郯境主,您说是不是?”
一旁的郯境主愣了一下:“这个……确实是……”
“那么请问小郡主,”列御廷盯着脸上沾着血的少女,言语中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我在协助境主大人捉拿钦犯,哪里乱来了?”
“你!”盈葵气得直跺脚。
南宫焕愤然:“你凭什么说兵符是他们拿走的?”
“那就搜!”列御廷厉声说,目光转到南宫楚夕和殷末身上,“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直到搜出来为止!”随着他的一个眼色,一旁的士兵就准备动手。
“谁敢!”殷末一声断喝,“郡主千金之躯岂容你们亵渎!”
士兵们的手抖了一抖,毕竟殷末将军追随上一任谛鼎多年,在银麟军中也有一定的威信。
“将死之人还耍什么威风!”列御廷冷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动手!”
士兵只好硬着头皮执行命令,把手伸了过去。
“如果在我身上没有搜到兵符呢?”南宫楚夕猛然折断插在左肩的箭支,格开挡在面前的刀。
“那就两个一起搜!”列御廷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不在你身上,就在殷末身上。”
南宫楚夕迎上他的目光,凛然不惧:“没有搜到你将如何?”
“你想怎样?”列御廷显然感到有点意外。
“以我一身清誉,换你项上人头,列御廷你敢么?”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面对银麟军的最高统帅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站在满地碎尸上,冷冷地凝视着他,单薄的琉璃蓝裙泛着奇异的光。
列御廷脸色一沉,稍作镇定,嘴角杀意渐浓,一声令下:“脱!”
“大难当前,你们却在内斗,真是有意思。”
一个清朗动听的声音传来,不急不怒,如风吹浮冰,挟着一丝冷冽的气息拂面而过。
街灯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迎面走来三个人。走在前端的男子步态从容,一身贵气,一副魅惑众生的美貌,即便隔着朦胧的夜色也无人敢直视。
在场中人让道的让道,下马的下马,纷纷收起了兵器,目光垂地,行以灏泱王朝最高礼仪:“皇太子殿下!”
南宫楚夕和殷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后的护卫戎展,神色变化莫测。同样,一向冷定的戎展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安。只有紧随其后的宫女绾心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因轩辕予澌的到来最终平息。
恶灵消失,黑夜恢复平静,然而寂城的百姓却惶惶难以入睡,有胆大的人偷偷地推开一线窗户,隐约瞥见一条巨蛇在云雾中飞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