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照到邢翊的床上，邢翊用手挡住眼睛，头好疼，邢翊撑起身体，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发呆。
今天是周六，学校没课，邢翊想再睡会儿，倒头下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换了衣服起床，又看向窗外，呆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卧室门。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
“妈，吃早点了吗？”
妈妈没理她，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没吃呢吧，我现在给你做。”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邢翊准备下楼去买点儿东西。
“妈，没吃的了，我下楼去买点儿，你继续看电视吧。”妈妈还是没理她，眼睛盯着电视，不知道有没有在看。
“离婚协议，我签了。”邢翊刚开门，妈妈开口了。原来今天妈妈是清醒的啊……邢翊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愣了好久才说，“嗯，我下楼了，等我一会儿。”
等邢翊回到家，妈妈已经没在看电视了。头还是很疼，没睡好？不知道。
邢翊煎了两个鸡蛋，煮了两人份的面，正在切青菜的时候邢翊听见妈妈屋子里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是玻璃碎掉的声音。邢翊不小心切到了手，也没管滴着血的手，立马冲到了妈妈房间。
“怎么回事？……妈！”邢翊一进妈妈屋里就看到一地狼藉，妈妈坐在地上，手里捏着片玻璃，妈妈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好像很困难的样子。邢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妈妈的手，邢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全身发凉，她一手握着妈妈的手，一手抱住妈妈，妈妈不停挣扎，她死死的抱着妈妈。过了一会她干脆跪下来，也不在乎地上的玻璃渣子插到肉里，就这么用力抱着，边说着“妈，冷静……我在，我就在这儿……我在这儿……”
妈妈稍微冷静点儿，不再挣扎了，邢翊就把妈妈手里的玻璃拿出来，用抱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她把妈妈扶到床上坐着，接着去厨房把火关了，面汤暴了出来，也没时间收拾。邢翊马上又回到妈妈卧室，把妈妈哄睡了，走之前收拾了地上的玻璃渣子，碎了的是放在妈妈床头的花瓶，里面枯了的花也被摔碎了，破碎的花瓣和水一起粘在地板上，很难清理……关上门后邢翊给妈妈的心理医师打了电话，让他有时间来家里一趟。
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久的呆，手机突然就响了。赵樾发来一条微信，
-“这问题这么难回答吗，都12个小时了。”
-“不好意思，没看见。”
-“没想过。”
后来他又发了句什么，邢翊没看，收了手机。
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一直到中午1点多，心理医生给邢翊妈妈留了点安神的药，就走了。妈妈醒过来了一会儿，邢翊给她喂了点儿粥，然后喂了安神的药给她，妈妈又睡下了。
邢翊打了个电话给外婆，让她来陪陪妈妈。然后又打电话给舒雩让她来家里帮她处理伤口。因为刚跪下的时候玻璃渣子扎到肉里，腰上的伤也在抱住妈妈的时候挣开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现在坐下疼痛的感觉才席卷而来，邢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想哭。也不管如果妈妈推门出来会怎么样了，直接点了根烟，然后就这么看着墙，像要把墙看穿。
过了一会有人按门铃，邢翊艰难地起来，然后开门，刚开门腿就软了跪了下去，邢翊低呼了一声，“草，特么真疼。”
来的人是舒雩，后面还跟了赵樾。赵樾？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邢翊眼睛瞪着赵樾都要瞪出来了，舒雩过来把邢翊撑起来，说道：“我在楼下遇到的，听男神，啊不，赵樾说，他来找你要笔记，不知道你家在几楼。”
找我要笔记？邢翊怀疑地看着赵樾，赵樾无奈的笑了，“你看你这记性，看微信啊。”邢翊点开微信，
-“没事儿吧，出来聊聊？”
-“你出来，我们谈谈？”
“你来多久了？”邢翊不好意思地问赵樾。
“给你发第二条的时候到的。”
邢翊看了眼发消息的时间，
“11点半？你等到现在？两个半小时？”
“中途去吃了个饭。”
“舒舒，去我房间弄吧。”说着看了一眼赵樾，她现在被舒雩搀扶着，腿还是使不上力，舒雩因为力气太小，差一点邢翊又要摔下去。赵樾看不下去，直接过来把邢翊拦腰抱起，邢翊惊呼，接着赵樾问她“你房间是哪个？”邢翊指了指自己房间，赵樾把她放到床上就走了出去，叫舒雩进去帮她处理伤口。
舒雩进来坏笑着问邢翊：“你实话实说，怎么就和男神这么熟了？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邢翊轻轻推了舒雩一把，“你才对他有意思呢，不过是一起打过两场游戏而已，别想多了。”
舒雩捂着自己的肩膀，一脸可怜兮兮：“是啊，我是对他有意思。你下手可真重，我的小心心受到了伤害，呜呜呜～”
“我都没用力好吗？”邢翊看着舒雩一阵无语。
“我靠！你这个腿，你直接跪在玻璃渣里吗？你真的是太牛逼了！咦？你手怎么了？怎么也受伤了？”
邢翊看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好大一块伤，估计是拿玻璃片的时候割伤的，自己居然不知道？
舒雩叹了口气，然后对邢翊说“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一会带你去趟医院吧，摘玻璃这事儿，我还真没干过！”
邢翊没说话，看着自己的手发愣，半天，舒雩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本来是开玩笑的，现在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来了，“阿翊，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最近自己怎么这么脆弱啊，邢翊心里想着，然后说了句：“等我阿婆来了再送我去医院吧……”刚说完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床上。
邢翊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周围有点吵，让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她拉了拉被子，动静吵醒了趴在自己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赵樾？
“医院吗？”邢翊开口问赵樾，声音很哑，她的喉咙干的都快冒烟了。
赵樾把邢翊扶起来，把枕头竖起来，然后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喝了水以后才说：“你……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吗？现在在打消炎药，刚刚医生已经给你打了破伤风了。”
“谢谢，”邢翊看向赵樾，很诚恳地说。“舒雩呢？还有，我们……不，是你们把我送去医院的时候我阿婆来了吗？”
赵樾想了会，说道：“舒雩去给你拿药缴费了，你外婆来了我们才带你走的，这里是急诊室，你不用住院，还有一瓶药水，打完你就可以回家了。你还有点儿贫血，以后多吃点，但是因为你受伤了，最近不能吃太辛辣油腻的东西。”赵樾一口气说了一通话，声音是邢翊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半晌，接了句：“不谢，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发生了这些事。”
“没事儿，很谢谢你，如果你不在，就舒雩一个人也不好弄。”邢翊笑了，这是赵樾第一次看见邢翊笑得这么暖，眼里的冰翳好像融化了似的。不过就那么几秒，邢翊马上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赵樾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我们学校谈。”邢翊看着赵樾说，“嗯……下周……一起吃饭吧……我想谢谢你……”
赵樾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把桌上的粥推了推，“这是舒雩给你买的粥，你是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我先走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邢翊有点不明所以。
“你厨房没收拾过，做的东西都没动过，你别告诉我你吃过了，我不信。走了！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赵樾好像猜到了邢翊在想什么，解释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这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邢翊一边这样想着，舒雩回来了，看到她醒了说道：“姑奶奶，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你阿婆打电话来说，你妈现在情绪好点了，让你不用担心。咦？男神呢？走了？”
“嗯，他被我赶走了。”
“什么？被你赶走了？人辛辛苦苦把你抱到医院里来，还守你守了好久，你怎么就让人家走了呢！”舒雩有点生气。
“真是他把我抱过来的？哎，我能怎么办，留他下来继续麻烦他？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我跟他道过谢了。也谢谢我们可爱的舒舒宝贝，谢谢你了。”
“滚蛋，你给我好好养病养伤！”
“遵命！对了，还有谢谢你的粥，饿死我了。”说完邢翊猛的喝了一口那碗白粥。
舒雩一头雾水，“啥粥？我没给你买过啊？这这这……我真没买过，我还想着一会出去给你买呢！”
邢翊懵了，赵樾不是说这粥是舒雩买的吗？难不成是赵樾买的？
还没等邢翊回过神来，舒雩就说：“不会是男神买的吧，原来他这么暖的吗？我也好想要男神给买的粥啊！”舒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过了一会又说道“男神不会对你有意思吧！那我岂不是……没戏了？”
邢翊白了她一眼，然后看着手中的白粥，眼底浮现了一抹笑意。舒雩
周一邢翊已经没烧了，去到学校，听了一天课，也没什么事，就是同桌很好奇她为什么包着手，她说玩滑板摔了。
上早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后面的赵樾用脚踢了踢她的凳子，然后丢了张纸条在她桌上，打开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会吃什么？”
邢翊差点就忘了周六说了要一起吃饭，皱了皱眉，转身向赵樾小声说了句：“先听课！”
虽然邢翊声音很小，但是周围几个同学都转了过来。
“邢翊！怎么回事？上来，解这道题！”
赵樾拍拍邢翊，小声告诉她，“答案是178。你要是不会就直接写答案。”
邢翊没理他，直接就走上讲台，接过老师手上的粉笔就开始写，没有3分钟邢翊就放下了粉笔，大声说：“结果是178，老师，我可以下去了吧。”
老师无奈的招招手，让她下去，“邢翊，上课要好好听讲。”
下课铃响，老师从来不拖堂，抱着提纲走了。
“走吧，吃饭。”邢翊收着书包，边说着。
“你……不生气？”赵樾拎起书包的手一顿。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又不是不会，你想吃什么，走。”邢翊也不理他，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拿着滑板往门口走。
走到半路，邢翊的电话突然响了，邢翊接完电话以后沉默了，过了一会她突然对赵樾说：“抱歉，下次请你吃饭，帮我跟黄老师请个假吧，下午我不来了。”
赵樾刚想问怎么回事，邢翊就放下滑板准备走了。邢翊刚划了没两步，右脚还没来得及踩到滑板上人就摔了。赵樾愣了一下赶快去把她扶起来，邢翊还没站稳就小声说了句：“你骑车了没，可不可以送我去x大医院？”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去医院？”赵樾皱了皱眉问道。
“不是我，我刚刚摔是因为腿软了……我外婆……”邢翊说着突然就不动了，愣愣地盯着地面。
赵樾把邢翊扶到花台边坐着，然后对她说：“你现在这等我一下，车钥匙在班上，我现在去拿。”
邢翊点点头，又看向地面。
过了大概五分钟，赵樾跑过来，手里多了瓶水，然后递给邢翊，“喝点水吧，你的嘴都要裂开了。我现在去骑车，你能不能走到大门口等我。”
邢翊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校门口走去。
到医院的时候是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邢翊想让赵樾回去，转头发现赵樾正在打电话。挂了电话后赵樾看向邢翊，“我跟黄老师请好假了，我先陪你吧，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邢翊有点疑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去外婆病房之前邢翊去了一趟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明白了赵樾的话。镜子里的那个人面色惨白，像是一周没睡，看起来随时可能倒下。她理了理头发，从书包里拿出了支口红，擦在腮上，再点了一点在嘴巴上，看起来没有刚才那样憔悴了，她才从厕所出来。
外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很安静。邢翊看到外婆床边坐着个人，但是她不认识。那人听见进门的声音，头转了过来。很干净的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起来20岁多点，很秀气。他看了一眼邢翊，又看了看赵樾，然后对着邢翊说：“你就是蔡奶奶的外孙女吗？她……状态不太好……要不我们出去说？”
邢翊和男人走出了病房，赵樾很识趣地没跟出去，坐到病床前，拿了个苹果开始削。
“我是蔡奶奶的邻居，住她楼上，我叫窦西魏。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蔡奶奶倒在楼梯上，然后就把她送到医院了。”窦西魏说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情绪，看着邢翊的眼睛很深。
“刚刚医生和我说，蔡奶奶得了脑癌，晚期，可能只有3周时间了……”窦西魏还是看着邢翊
“救不了了吗……”邢翊声音很小，像是梦呓，她呆呆地盯着地面。
窦西魏嗯了一声，邢翊没说话，过了一会窦西魏又说：“蔡奶奶一直一个人住，我还以为她没有亲人呢。”
自从外公走了以后，外婆就一个人住在那里，邢翊也劝过外婆，让她来一起住，但是外婆每次都拒绝，说是家里有外公的味道，住着就好像外公还没走一样，一直陪着她。她知道自己劝不动，就没有再劝过了，但是现在她很后悔，无尽的愧疚把她包裹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婆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也许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她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邢翊没有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湿了，窦西魏又说了什么邢翊没听见。为什么自己不多花点时间去陪妈妈，去陪外婆，而是放纵自己去玩，去逃避。每次力不从心的时候能想到的只有外婆，也只有外婆来帮助自己。她让自己逃离，却忽视了外婆。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邢翊不停地问自己……她很无力，面前好像有一个无底洞，自己随时可能掉下去。她靠墙蹲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双手抱住双腿，想要把自己揉成一团，但是她做不到……
病房里，赵樾削好了一个苹果，然后把苹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的一个玻璃杯上。这时窦西魏走了进来，他们两视线交汇后又各自转开。过了两分钟窦西魏说了句：“她在外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赵樾看着窦西魏，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赵樾看到邢翊的时候，邢翊坐在长廊上的椅子上发呆，他走过去和邢翊并排坐下，没说话。
“肩膀，”半晌，邢翊开了口，“借我靠下。”她的声音很哑，赵樾觉得这是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的话，然后向邢翊那边靠了靠，邢翊的头就这么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