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鸿来到西厢房,那是大大的发了一通脾气,那些太监宫女全被赶出去了,他双目猩红,手中握着的玉如意已然粉碎。
他低喝一声。
“来人。”
一直潜伏在祁彦鸿身边的暗卫果然现身,他垂着头听祁彦鸿的吩咐。
他们这一批暗卫其实是先皇留给祁彦鸿防身用的,个个都是高手,但现如今也沦为了朝廷工具。
祁彦鸿没想到自己握碎了玉如意,他愣愣的盯了一会手心。
好像是在可惜玉如意,其实他的思绪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把临摹老人,给我杀了。”
祁彦鸿揉着眉心,好像做了什么困难无比的决定,让他举棋不定。
不过最后还是起了杀心。
暗卫跟在先皇身边那么久,对临摹老人的事略有耳闻。
听到祁彦鸿要暗杀自己的老师,他也是一顿,不过他只是一枚棋子。
棋子,没有说话的必要。
祁承泠平安回府后,王府上下显然松了一口气。
时隔多日重新上朝,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万一祁彦鸿反悔,擒住了祁承泠,就彻底完蛋了。
唯一的例外是临摹老人,她比祁承泠和洛元柳更加了解祁彦鸿。
她丝毫不意外祁承泠的归来,甚至开口问他。
“祁彦鸿给你什么好处了?”
祁承泠答道。
“今上把狼骑兵和皇城禁兵给本王了,本王却觉得,这局越来越扑朔迷离。”
临摹老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给自己斟了半杯酒,抿了一口,浑身就舒服的战栗。
“够劲。”
之后才举着酒杯说道。
“这些兵祁彦鸿才瞧不上,他更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你,你活着一天,祁彦鸿就放不下心一天。不过别害怕,起码这一段日子,他不会动你。”
祁承泠和临摹老人想的也差不多,他还是对临摹老人与众不同的政见感到稍微的讶异。
“您好好休息。”
祁承泠不欲多留,刚收了兵力,还有许多要务去处理。
临摹老人看着祁承泠的身影消失在眼际处,她随手撤开杯子,懒懒洋洋的问藏在暗处的死士。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下来。”
其实临摹老人毫无武功可言,她只是足够了解祁彦鸿,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动手。
悬在梁上的暗卫听到这一道声音,也不想继续伪装下去,翻身一跃,从梁上跳了下来。
暗卫还挺讲客气,他抱拳道:“多有得罪。”
临摹老人可不吃他那一套,谁会对要杀自己的人保持礼貌呢?
“是不是祁彦鸿让你来的?”
临摹老人这么问他,其实话里早就笃定了,如果不是祁彦鸿的手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突破了祁承泠的府邸。
暗卫也静默了一瞬,但他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陛下说,让下官送您好走。”
临摹老人像是在笑,那烈酒入喉,烧的心肺难安,她不知是心寒还是酒烈,让她忍不住滚出了几颗浑浊的热泪。
“什么好走不好走的,肯定是你这个黄口小儿拿来唬我的借口。”
暗卫并不擅长撒谎,听到临摹老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谎言,他也是一阵难堪。
他闷闷的说了一句。
“对不住。”
临摹老人又喝了一杯酒,这次是一扬而尽,那一壶温酒也快见了底。
“你没有对不住我,对不住我的人在坐龙椅,你动手吧,反正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暗卫也不想延长这种痛苦,他挥剑斩下,一行血迹蜿蜒渗入泥土。
临摹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隔天来送饭菜的下人看到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吓的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祁承泠这才意识到,临摹老人说祁彦鸿动了杀心是正确的。
临摹老人死的时候没有多少痛苦,几乎是一刀毙命,洛元柳上前合上了老人的眼睛。
她叹道:“祁彦鸿当真狠心。”
养育他成长十几年的老师,说杀就杀。
偏偏这个时候,祁承泠压根不可能帮临摹老人讨一个公道回来。
祁承泠的神色也冷了冷。
“为了泄愤,就做出这样的事。”
临摹老人的葬礼很简单,只是拿薄土掩埋就好了,临摹老人也没有后代。
这个葬礼显得十分冷清。
暗卫回到了銮龙殿,向祁彦鸿禀报关于暗杀临摹老人已经成功的消息。
出乎暗卫意料,祁彦鸿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或者解气之类的情绪。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的。
暗卫暗暗揣测,是不是祁彦鸿对临摹老人还存有几分师生恩情。
尽管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祁彦鸿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简直都要让暗卫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以后若是逢清明,祭日,你充作临摹老人的孙子前去祭拜烧香。”
暗卫差点跌倒。
有没有搞错?他就是杀了临摹老人的凶手,让一个凶手做这些事合理吗?
不过主子都这么发话了,他一个无依无靠的暗卫哪里有反驳的余地。
“属下遵命。”
祁彦鸿若有所思的拿起案上的拓本,这是他小时候用过的。
祁彦鸿的字十分漂亮且有风骨,和当年籍籍无名的皇子实在不匹配。
“朕本来不想对老师动手,可是谁让她,要去帮祁承泠对付我,明知道祁承泠极有可能反杀我,她还是这么做了!”
祁彦鸿的眼神可以用憎恶来形容。
他气急败坏的将拓本扔入火盆,像是彻底和过去诀别。
暗卫再反应慢,也知道祁彦鸿现在的状态很不妙。
祁彦鸿像是突然注意到了暗卫似的,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神色就和平常一样了。
“老师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暗卫面色一僵,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
他回想了一下,貌似临摹老人把祁彦鸿从头骂到尾了,任何一句话摘出来都是大逆不道的。
够他死一千遍。
于是他把那些话浓缩成一句,还润色了不少。
“临摹老人说,她知道是您动的手。”
祁彦鸿眼色沉了一沉,他笔尖染出一团墨来。祁彦鸿若无其事的把那张纸掀开扔掉。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