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纪政突然注意到了冰雪城，号称江湖第一城，雄踞风雪山谷之中，享誉两百余载。不仅在大夏，就是在列国之中也有响亮的名声。
冰雪城坐落在雁、凉、檀三州交界，方圆百里是雪山密林，多有猛兽出没。除了冰雪城的人，鲜有普通人在那里居住，就是猎户也不多。
纪政目测了一下，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向西北七八百里，要穿过大片雪原方能抵达冰雪城，看来顺道是没指望了。太叔公的推荐信还压在他的枕头底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这些时日待在船上，在琢磨雁州局势之余，纪政经常会在甲板上练习傲寒剑法。这套剑法一共十八招，他已经练的极为纯熟，起挑劈刺像模像样。只是他目前没有内功，挥舞起来像是个花架子，好看是好看，但威力有点惨不忍睹。
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击凰”，太叔公施展起来，仅用梅花枝便能洞穿数层石板。而现在的纪政，用上神兵昼虎，连个木桶都刺不穿…
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纪政并不沮丧，太叔公可是皇室耆老，天通玄境的高手，有这样的修为不是理所当然吗？
凭他的资质，凭他喝了这么多年的药汤打下的基础，只要入了门，一定能在武道上进展神速。
好不容易来到这样一个权谋与武力并存的世界，不去领略下山巅的风光，岂不是白来一趟。
……
两天之后，船队陆续抵达白泽湖。
白泽湖是北地最大的湖泊，一望之下，无边无际。湖水湛蓝清澈，常年不冻，像一个巨大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
云檀运河至此算是到了尽头，再往北只得靠马拉牛驮了。湖岸有一座小城，名字就叫白泽，而雁州的太守治所还要再往北三十几里。
白泽城人少城小，在楼船甲板上就可看见城内景象，四周用土夯起了一两丈高的围墙，城内房屋多是用木头石块堆砌而成，看起来简陋不堪。
莫说与晋阳城比较，就是凉州的武望城也胜它十倍不止。
此时，船靠着码头，张川指挥着禁卫下船警戒，原本因为楼船出现而好奇不已的渔民们忙不迭散开。三五成群退后上百步，揣着手依靠在土墙根儿上张望。
“俺的老天爷，好大的船！”
“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多啊，俺的手指头都不够用了。”
一个身穿破灰布袄，袖口满是油污的中年汉子掰着萝卜粗的手指计数。当十根手指全都用完还没数清时，他黑红的脸上满是错愕。
“是哩，这船看着真大，俺们的渔船一碰就得散架咯。”
周围聚集的渔民不少，他们常年在水上讨生活，船就是身家性命，此刻见到这些遮天蔽日的楼船，一个个惊叹不已，眼神羡慕又敬畏。
除了渔民，也有一些读书人闻讯赶来，他们穿着较好，不少人头上罩着暖耳，倒是不惧怕刺骨的寒风。
有人卖弄道：“诸位可知这些楼船的来历？”
周围跟他相熟的人既好笑又心痒难耐，纷纷催促道：“莫卖关子，快些讲来。”
那人得意笑道：“据在下所知，这是朝廷为了赈济灾民，发赴本州的运粮船，那船上可是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啊。”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些读书人怔住了，就是旁边离的不远的渔民也瞪大了眼睛，将不可思议的目光移向码头上的楼船身上，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咳咳，兄台消息可是真的？这样的事情可开不得玩笑。”有人质疑道。
“哼，这哪里有假！”存心卖弄的那位读书人急了，也不再吊人胃口，而是将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吐露出来：“咱们雁州遭遇几十年不遇的大雪灾，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沦为饥民四处讨食？
灾情上报以后，朝廷立马从各大商号手里募集钱粮，一刻不停赶来赈灾。看来在陛下眼里，还是重视我们雁州百姓的。”
他这话说的众人眼神逐渐明亮，不少人已经信了七八成。
仔细想想，雪灾实在太过无情。一路行来，他们看到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四处流浪，只是为了寻一口热饭吃。
很多灾民还没走到地方就倒地不起，个把时辰就会被风雪掩埋。
有年轻气盛的士子嘟囔道：“就怕那些该死的贪官们中饱私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个个脸色沉重，有的甚至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哀叹局势怎么衰败至斯，真是苍天不公。
雁州的官场可谓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局势的糜烂程度让人难以想象。
本来雁州丁口不过百万，不少人还是半农半渔猎，真正遭灾的贫农只在数万左右。以一州之力赈灾，虽说力有未逮，但戮力之下绝对可以应付的七七八八。
可结果呢？
各府县像是无动于衷，任由灾民们自生自灭。往往一群灾民逃难到某县，当地县令立马封闭城门，连点稀粥都不舍得拿出来。
这才导致饥民在各地辗转逃难，甚至被流贼裹挟而去。
先前卖弄的士子幽幽开口，道：“这一回恐怕有所不同了，朝廷钦命九皇子为雁州都督，总揽赈灾事宜，那些饿虎饥鹰们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敢糊弄九皇子殿下吧。”
“九皇子？！”
士子们倒吸一口寒气，有些不敢置信，有人三分狐疑七分兴奋道：“真是皇子做钦差，那咱们雁州怕是要大变了啊！”
“九皇子殿下当年六岁就奉命出质漠北，在那等冰天雪地的所在待了整整十年。回到皇都以后，陛下钦封他为靖安侯，领都督一职，总管雁州的军务民政，他的身份比祖太守、徐将军不知道高出多少。”
经由那名士子之口，雁州本地下层人士终于知晓，原来有钦差大臣来了。
“我说志杰兄，你怎么消息如此灵通，说的头头是道，我等对于此事可是毫不知情啊。”有人打趣道。
黄志杰顿时挺胸昂首，下巴挑起，咧嘴笑道：“也是凑巧，我有一好友，乃是檀州人士，他日前从皇都回乡，听到了这些消息后便书信传与了我。”
众人恍然。
不过这样一来，大家倒是起了兴致，很多人望向楼船眼神热切。
九皇子的名头，知道的人不多，但黄志杰这么一说，感兴趣的人就多了起来。
关键还在于他的身份，雁州都督，这可是能节制一州兵马的。况且还是皇子之尊，受陛下信赖，付以重托，当他了解到雁州的情况后，会做些什么呢？
很多人抱有期待。
……
纪政一身白色锦袍，身披绛红大氅，在单武等亲卫的簇拥下，走到甲板船舷处，远望着小小的白泽城。
他根据衣着服饰判断，发现不远处围观的有渔民、士子，但却鲜有官吏。
一旁抱棍侍立的单武不满道：“雁州好大威风，殿下来了居然无一人迎接，真是岂有此理！”
纪政面色淡淡，难道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祖延埼、徐寿，这两个盘踞雁州多年的巨擘不会这么愚蠢吧!
如此做派岂不是给他趁势发作的借口？要知道，他可是有圣旨在身，天子特许他便宜行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不过暂时不急，眼下还是尽快搞清楚灾情，先赈济灾民才是。
噔噔噔！
这时统领张川跑了上来，抱拳请示道：“殿下，有几名雁州本地士子想要拜见殿下。”
“哦？”
本地士子，纪政来了兴趣，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有三位读书人小心翼翼站在码头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垂青。
纪政嘴角掀起弯弯的弧度，点头道：“那就带他们上来吧，本督正好看看雁州读书人的成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