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这北郡城的天下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上九流的一品楼人来客往,宾朋满座,莺歌燕舞,引得这北郡城中无数达官显贵竟折腰。下九流的乌衣巷口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街头小贩们的吆喝声,杂耍卖艺的叫好声,行人的讨价还价声,泼皮无赖的叫骂声,乞儿们的乞讨声,不绝如缕。
青灵州仿若人间乐土,世外桃源,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温暖祥和,一股浓郁的人间烟火气铺面袭来,叫人醉了满怀。
杨衡驻足在一品楼三楼的长廊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不可相信的。这青灵州的繁华盛世,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眼前看着是真,一旦用手触碰便会化为泡沫,化为云烟。
杨衡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明明是青天白日,却给他一种阴云密布的感觉。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慢慢地靠在长廊上,左手放在脑后,右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闭上眼睛,放空心神。
一刻钟后,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一般。
正午十分,太阳升到了天穹的最高处,散发着无穷的光与热。
然而北郡城天下坊的乌衣巷口,却下起了雪,雪花慢慢的落下,慢慢的将整个乌衣巷,整个天下坊,整个北郡城覆盖。
街上的行人,也都变成了冰雕。这诺大的北郡城也变成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无论是人间的污秽,还是凡尘的烟火,似乎一切都被雪花洗净,天地只剩下一片银白。
一个女子悄然出现。
她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赤着双足,独自漫步在冷清的街道,时不时的驻足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
她停在一座冰雕前,那冰雕里是一个可爱的孩童。她静静的看着那冰雕里的孩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似乎在想些什么,回忆什么?又似乎没有想些什么,没有回忆什么?
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素手,温柔的抚摸冰雕,双目有些发红,轻声说道:“对不起。”
这声音很轻,很温柔,很坚定,很悲凉。
她伸出素手,慢慢地拂过冰雕,那冰雕化为碎片,接着鲜血流了一地,将这洁白的世界染红了一角。
她每停在一座冰雕前,便素手拂过,将冰雕化为碎片。
如此冰雕,她打碎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她也念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对不起。”
每打碎一座冰雕,便心痛万分,每念一句对不起,便心如刀绞。她嘴角似乎流出了鲜血,那血是她的心头血,她轻轻用手擦净。
整个北郡城都被无边的红色覆盖,天边落下的雪花,也变成了红色。
她伸出雪白的玉手,接过天边落下的雪花。她凝视着手中鲜红的雪花,似乎要把这片雪花的纹路看清。半晌,一滴泪竟从眼角划过,她轻声念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声音之中充满了无边无际悲凉,充满了无边无际的孤独。
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手中的雪花便晃晃悠悠的飞走了。
她看着北郡城飞舞的雪花,看着充满红色的人间。忽地,灿烂一笑。这笑仿若春风,仿若阳光。
她目露春光,柔声地道:“青灵,我终于可以救活你了。”
说罢,她又撑起油纸伞,赤着双脚,继续前行,那方向正是一品楼。“她”准备去见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青灵州北郡城天下坊一品楼,靠在三楼长廊上的杨衡,突兀感觉到一阵冷气。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一刹那间的功夫,整个青灵州便被一片雪白覆盖,开始结冰。
他感到四肢有些发麻,手脚也有些僵硬。他急忙运起体内的大日真火,抵抗这股冷意。
杨衡紧握长剑,运转金光,来到师兄弟们的住处,只见高冲,李磊,陈幽,王小虎,张帆,赵岩六人都变成了一座座冰雕。那小雷音钟还摆在桌子上,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杨衡的心里升起了无边的寒意,这股寒气竟如此可怕,高冲师兄竟连那秘宝小雷音钟都来不及施展。
杨衡运转大日真火,烘烤,师兄弟们身上的寒冰不见消退,一点融化的迹象都没有。
杨衡拿起桌上的小雷音钟,朝冰雕中的高冲拜了一拜道:“师兄,师弟先借这秘宝一用。”
杨衡接着遁转金光,来到徐仙儿的房间,发现徐仙儿的房间竟空无一人。
他赶紧冲出房间一边寻找,一边大声呼喊。不一会,就将整个一品楼翻遍了,一品楼里的人都变成了冰雕,师姐却不知所踪。
杨衡心急如焚,浑身冒出金色的火焰,体内气息开始变得杂乱,眉心隐隐有黑气显现。这是心绪不宁,走火入魔的征兆。
杨衡双目变得血红,眉心的黑气越来越浓郁,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很愤怒,心底涌出无边无际的怒火,想要焚烧一切。
这时,一阵风突然吹过,带着无穷无尽的寒冷,将杨衡的心火扑灭。
杨衡猛地清醒过来,接着他便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脚步声很轻很轻,但在这一片寒冷空寂的北郡城里却显现的无比沉重。
杨衡慢慢转过头,不由的怔住。
只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一颦一笑犹如清月新辉的女子,正撑着一把油纸伞,赤着双脚朝自己走来。
杨衡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白衣女子的抓住,竟忘记了跳动。
白衣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杨衡的身前,看着发呆的杨衡。忽地,莞尔一笑,朱唇轻启,问道:“你是在找她吗?”
白衣女子右手轻轻一挥,只见一座冰雕浮现,那冰雕里是一个身穿红裙,面若桃花的。
杨衡看着冰雕里的少女,神色焦急,怒火中烧,眉心有黑气弥漫。双目血红,低声嘶吼:“放开她,放开她……”
白衣女子看着怒火中烧的杨衡,伸出右手从杨衡的面前拂过,将那黑气打散,似笑非笑地道:“小郎君,别那么大的火气吗?我只是把她冰冻起来,又不是要她的性命!”
杨衡渐渐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心里涌出无力感,他在这白衣女子面前就如同一只蝼蚁。
他缓了缓神,轻声问道:“你是谁?如何才能放过我的师姐”
白衣女子听闻,突然把脸靠近,目中露出一丝调笑之意,贴在杨衡的耳边,嫣然一笑,轻轻问道:“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我来了,来找你了。”
杨衡一听大惊,虽然心中已有推测,但还是吓得退后几步。伸出手,指着白衣女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奶奶?”
白衣女子伸出玉手揉了揉头,目视远方,叹了口气,朱唇轻启:“虽然有不少人这么叫我,但我更喜欢青灵为我取的名字,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