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衡挡住青灵的那一拳后,两眼一黑,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他渐渐地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呼吸,渐渐地失去了听觉,失去味觉,他仿若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无数的画面,那画面正是他这二十年的生活,出生在黄龙州下林郡北玄县的一户普通人家,父亲是一个守城卒,母亲是一个浣纱女。
这人间界共有九百六十州。天庭庇护三百六十五州,九玄山庇护二百六十州,须弥界庇护一百三十州,蓬莱阁庇护一百州。
其余八十五州为妖魔所占之地,妖族东皇界占有四十九州,魔族吞天洞占有三十六州。
黄龙州毗邻黄河,乃天庭水部正神,黄河府君,黄龙麾下的治所。正所谓龙行有雨,人道昌盛,这黄龙州数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幼时杨衡,也算是过的幸福快乐。
这天下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归神管,当然黄河府君也没有太大的闲心去管这人间之事,没有妖魔鬼怪,他便在这黄河里闭关修炼,打盹睡觉。时而翻个身,甩一下尾巴。这龙君一翻身,天降暴雨,黄河水涨,就决堤了。当然龙君嗜睡,百年能翻身一次就不错了。
正巧杨衡六岁这年,龙君翻了一个身子,黄河水涨,决堤了。这黄河决堤也是常事,黄龙州的人也都习惯了,无非就是组织人手筑坝修渠,改良河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黄河决堤也就罢了。偏偏这北玄县的县尊还是一个大贪官,舍不得粮食,用猪吃的糟糠赈济灾民。灾民们一看是糟糠,大怒,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云集响应。将这县衙一把火焚了,那县尊也被烧成灰了。
杨衡也是命苦,他父亲正是那押送赈灾粮的军需官,被愤怒的灾民活活打死。
后来郡府调来大军,镇压了叛乱,又重新发粮。
杨衡父亲战死,他和母亲两人成了孤儿寡母,一贫如洗,虽是军人遗孀,但也就是逢年过节送点粮食肉脯,不顶什么大用。
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浣纱女,靠浆洗为生,勉强糊口。杨衡半大的小子,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孩子也到了读书的岁数,谁家的娘能不心疼自己的娃呢?
杨衡他娘,只能加倍的干活。那浆洗衣服的活,终日沾水。到了冬天,他娘感染了风寒,加上思念丈夫,忧思成疾,扔下杨衡走了。
那年杨衡八岁,八岁的他无父无母,家里的房子也被人抢了去,他只能靠乞讨为生,住在破庙里,幸好破庙里的老乞丐是个好人,交会了他如何哭喊,如何悲痛欲绝,如何装作可怜,倒也是能混一口残羹剩饭,不至于饿死。
十岁的时候,他看到北玄县的上空一个人架着云彩过去。他叫醒了一旁睡觉的老乞丐,问,那些是什么人,怎么会飞,我也想飞?老乞丐嗤笑一声,道,那些是仙,你一个小乞丐还想成仙,这成仙需要仙缘……,需要……,需要……
十岁的杨衡,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你难道也成过仙,怎么这么清楚?
老乞丐哈哈大笑,拍了拍杨衡的头,道:“我要是有那等本事,还能在这要饭,我这都是在书上看来的。书可是好东西。”
十岁的杨衡听见书,沉默半晌,道:“书是什么?我娘就是为了让我读书,浆洗了太多的衣服,感染风寒病死了……”
老乞丐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本破烂的书,递给杨衡道:“这就是书,书上的是字,我先教你识字,我识得字也不多,不过我却听别人说,这字也是从你看到的东西演变的。你看这个人,一撇一捺,是不是就跟人走路一样,你看这个日,这个……”
老乞丐认真得交,小乞丐认真得学。如同学堂里的夫子和学生,倒也是一番别样的场景。
老乞丐,坑坑巴巴的将自己认识的字和猜出来的字,都交给了杨衡。
杨衡十二岁那年,他用乞讨两年的钱,买了第一本书,千字文。他开心的拿着这本书,去找老乞丐显摆。来到破庙的时候,老乞丐浑身是血的靠在草垛上,面色苍白,只剩一口气。
杨衡一脸急切,问道:“爷爷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老乞丐咳咳的咳嗽两声,从一旁的鱼篓里拿出一只金色的鲤鱼,递给杨衡,一脸慈祥,亲切地说道:“我这辈子孤苦伶仃,当了一辈子乞丐,临到死了,却还有你这么个小子陪伴几年,到多添了几分热闹。你管我叫爷爷,我也把你当作了孙子。我这辈子虽不识几个字,只读一本书,却还真感悟到一些道理,一些法门,开了一分天眼。一年前,我发现东方有祥瑞之气朝这边游动。便来这里垂钓,钓了一年,总算把这龙种钓来,你且吃了它,吃了它便可增添自身气运,有望踏上登仙路。”
杨衡看着那头上长角嘴边有须的金色鲤鱼,摇了摇头,说道:“爷爷你吃,你吃……”
老乞丐一听哈哈大笑,满面红光,装出一脸凶恶,恶狠狠地说道:“你快吃了这龙种,我已经不行了。我以前为自己算过命,寿九十三,今年已经七十三了。我此番算计这龙种,折了十年寿命,钓起他又折了十年寿命。如今全靠一口气称着,你快吃了这龙种,不然我死不瞑目。”
杨衡接过这龙种,张开嘴,狠狠的咬下去,一口浓郁的龙血喷进了喉咙里,热乎乎舒服极了。
他一边咬一边留眼泪,心中恨死了这畜牲,都怨这该死的畜牲,折了爷爷二十年的寿。
他吃了这龙种后,整个人都变得气宇轩昂,头角峥嵘,浑身龙气缠绕,显得不凡,活脱脱一个盖世天骄。
老乞丐看到杨衡将龙种生吞活剥后,夺了那龙种的命格和气运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强撑着身体,伸出右手,在杨衡的额头勾勒了一个印记,那印记一成,放出一阵亮光,然后消失不见。
杨衡又恢复成小乞丐的模样,只是显得有些眉清目秀,仙气飘飘。
老乞丐见此,满意地笑了笑。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容突兀地苍老了二十载,浑身精气神开始溃散,目中精光不断消散,他似乎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杨衡见此,连忙将头靠近老乞丐的嘴边,那声音低若蝉鸣,断断续续。却狠狠地刻进了杨衡的脑海之中,“记……得……读……书……”
话音刚落,杨衡的额头闪过一丝亮光。
他抬起头,看着面露微笑的合上双眼的老乞丐。他伸出手,挖了一个坑,拿出怀中的千字文,同老乞丐一块葬了。
杨衡始终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没忘。他只记得自己拿着千字文来找乞丐爷爷时,却发现乞丐爷爷浑身是血的靠在草垛上,已经死了半天了。
杨衡埋葬完乞丐爷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年头,乞丐的命不是命啊,乞丐爷爷也不知是被谁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