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饲蛊
这些年,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室内淌着殷红色的池水,悬放在四周灯座上的白蜡发出淡黄色的光调。伏案上的香炉飘散出紫红色的烟雾,空气中蔓延着曼陀罗与彼岸花的幽香。
周遭都收拾的很干净,独独桌案后的红玉藤丝软榻上的枕物乱成一团。身穿暗红色云纹金銮锦袍的男子,青丝凌乱,发饰额带被丢弃在一旁,手里摸到东西就一通乱砸。
他眼里布满血丝,脸上泛出细黑的毒纹,手中紧紧的抓着枕角。整个人痛苦地痊痉,本是一张白玉般无暇妖冶的脸,因疼痛皱得狰狞可怖。
“少主!”
好时迎来兔捣药,人间共赏广寒女。
明月如似无暇玉,既是中秋佳节,风雨城大小商贩便会拿出自家厉害的本事,借良机大赚一笔。
街上有摆摊卖刚出炉的月饼,新的香烛,花灯。今日将有许多的待嫁名媛闺秀购置物品上凤玉楼拜新月。
玉凤楼能看得到星辰扑闪,新月清淡,云雾围绕。这幅美景,交融起来好似天边的月能滴出水来。
常言:妆楼鸾镜拜明月,再乞嫦娥驻美容。蛾眉新月今相似,如水流年叹无情。
多是已婚妇人带着自己的闺女前来玉凤楼拜新月。
今日,奉教教主带着女儿前来拜新月。
楚仙儿今日褪去男装,一袭拢月桃粉百褶蝶花裙,墨发倾泻,玉珠步摇点饰,微施粉黛,笑靥如花,妥妥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
紧跟其后的,仍是林初阳。而今日,他着黄色绣纹锦袍,手中配了把深紫色的长恨剑,焕发着光彩。
来人势力强大尊贵,许多人纷纷让出一条空路,教主交代林初阳照顾好少宗郡,便与几个老友去酒楼饮酒。
楚仙儿瞧见那么多人为她让路,心里别扭。也只有爹爹在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她示意拜新月的女子继续,不要因她坏了气氛。
今日月圆,针蚕识得好时机,伺机出来吸食人的精力。
北月速度施法将她称作“少主”的男子稍微安抚。
彼岸花里藏着针蚕蛊感知精气,迅速涌上。此刻,就连北月的身子都倍感痛苦,蛊的伺主更是青筋暴起。
他闭着双眸,汗湿满衫,发丝滴落的汗珠,都能让他感到舒服。
热……冷……在冷热反复中煎熬着,苦不堪言。此时他真想永远闭上眼睛睡去。
身后为他施法的北月感觉到他气弱,担忧的手不住颤抖,却还是强装镇定道,“生死不过转念间,您诸多年的痛苦都承受下了,今日却坚持不下来了?”
对……我不能死,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是好难受……
这些年,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活下去的意念让他有了些清醒,强制施法压制蛊毒发作。
痛苦地吟叫,发泄让他舒服了些。
北月感觉他气息安稳了些,才放下悬着的心,安心为他抑制绞痛。
罗刹之人皆只知他嗜杀,在教中无实权。可有几人知他为了完成伺蛊,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忍受多少个这样痛苦的月夜……我北月这一生,只愿追随这样一主子!
“抓贼啊——”
从玉凤楼拜案后跑出来一个蒙面的男子,逃命似地跑出玉凤楼。
林初阳眼明手快,跟着他飞上玉凤楼顶,不知觉中竟被他带到了奉教教主与老友饮酒的酒楼里。
本是要来追贼,却被教主的行为吸引。
教主并非在与老友把酒言欢,而是在杀人……杀的是谁,为什么要杀?教主的剑从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胸腔里拔出。地上流着鲜血,渐渐凝固,气氛异常。
不知小贼是有意或无意引他来此,再回头看时,小贼已然不知所踪。而教主从死了的中年男子身上拿出一张小纸,收入自己的囊中。
自己只是个奉教里的小剑手,知道这些又能有何用?到底还是要听教主的话办事情,如今教主做这事,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林初阳回到玉凤楼时,便见楚仙儿在安抚被盗的妇人,他对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那人身手不在我之下,没有成功抓回。”妇人闻言大哭,“这钱财是奴家来此开铺子生活要用的,如今没了资金,奴家连家都回不了了……”
妇人不是本城人,从远地来此行商,如今被盗,沦为无处可去的人了……楚仙儿蹙眉,实在没辙。林初阳出了个主意,让妇人去奉教的私营产业打下手。楚仙儿思虑觉得可行,便把她带了回去。
红袍男子脉象气息顺畅了许多,手虚弱地撑在伏案上,开口道,“北月,药……”声线沙哑细弱,身子仍是止不住的发抖。
北月打了盆热水,用长巾为他擦拭干净额头的细汗,才捧上药。
此药可令人静心凝神,克火性。饮完后没了燥热,体内的寒冷更甚,他忙坐到榻上缩进被窝里,闭目养神。
北月为他盖紧棉被,露出一抹笑意,“恭喜少主,今夜蛊毒克制了。”
男子久久闭目,脸上依旧是痛苦,但还是强硬地舒展眉目,“北月,这一次,还是得谢谢你了。”
北月,谢谢这些年的陪伴,才让他在每一个这样痛苦灰暗的月夜没那么寒冷寂寞。
此时,万家灯火,喧闹繁华。而他的清原殿却只有两人,相互陪伴着。窗画上透射进一点点暖色的光调,将窗外的明月衬得温柔。
吔刻,男子静静地望着那轮明月,而北日正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