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蓟都,连日里阴云密布,让人感受不到半丝的春回大地的气息。寒风呼啸着,素日里歌声婉转,乐声悠悠,烛光辉煌的离宫,今日却显得极为肃穆。前殿上诸臣都头戴白冠,身着白色官袍,白压压的挤成一片。
“燕丹竟然弑父杀弟,老夫绝不拥立这样的人为王。”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里顿时变得肃穆起来,极为安静,安静到诸臣听到宫檐之上水滴跌落的声音。这是积雪消融的声音,但是这春临之声并没有给殿内诸臣带来一丝缓和气氛的功效。
而说这话的人,早已苍颜白发,他乃是燕国相国——栗腹。一个侍奉了燕王二十年的相国。
很快又有人出来呵断,“大王为了燕国,不惜千辛万苦从秦国咸阳冒死赶回,与秦国为敌,为的正是要保住燕国。大王心系燕国,此等为国为家的精神,我等皆为之动容。且先王已死又并非新王亲手所弑,本卿以为,我等非但该拥立新王,反而要全力替大王筹谋划策,以保全燕国,如此方能不负历代燕王建立的数百年基业。”
此话一出,自是为群臣附和,“候大夫说的极对。我等愿奉公子丹为新王。”
“燕丹此为,有悖人伦纲常,尔等都将熟读孔孟之学归还给先圣了吗!?”栗腹铁青着脸。
前殿里吵吵嚷嚷,哗声一片,后殿里,却有一幅孤零零的镶着金纹嵌着珠玉的棺木静静躺在地上。燕丹跪坐在后殿的上座之上,眼睛里是那副辉煌烁金的棺木,心里却想的是那些因为天寒仍旧被冰封冻在城墙边上的扭曲不堪却又清晰可辨的尸体。
冰,似乎不是个好东西。将丑的恶的都保护在它那透明无比的外壳之下,只消你看一眼,便会将那景象无比清晰的印刻在脑海里。
或许,我应该早早便想办法赶回来。现在,城外五百里处,王翦、李信大军压境,阵势浩大,犹如一片凝固在燕国复地里的黑水。而现下,自己只能祈求上天庇佑燕国,让田光那边顺利些,多拖延秦国粮草一时。弱燕和强秦的殊死一战,不可避免,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和燕国百姓同生死,共进退。
——
北地,寒风呼啸,连日阴云密布,独独今日却出了几丝阳光,不过,这并没有给这荒凉的古道之上添上几分生机,一群群乌鸦在成片的枯林里飞起,哗啦啦满天乱飞,而后又没入更深的角落里。因着有阳光照射,林间陡然显出无数戟、戈、矛、盾,雪微微化了,将枯草丛中早已经风干的血迹连着落在上面的沙尘一同融为红水。
枯骨,尸骸,便是这些乌鸦黑压压挤在这里的原因。
人命如草……
安逸舒适的生活过久了,若不是今天看到这样的场面,扶苏差点真的要忘记了这个时代的特色之一,人命如草。一路走来,虽也见了不少尸体,但是像原先燕国境内这般腐骨死身像垃圾一样被堆放在山坳林地里以供桃树做养分的场景,自然是扶苏第一次看见。
一路走来,扶苏却也发现自过了黄河伊始,这北境的气候便比自己以为原本想象的要冷上许多。咸阳冬日里多雪已经让扶苏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到了旧燕国境内,山地阴坡面上居然还残留着积雪。越往北走,虽日子都要接近夏了,却还冷人。
降水线太低,黄河以北的气候气温过低,不适宜农作物生长,所以胡地之人才不得不依赖游牧方式生存。他们缺乏稳定的食物来源,再加上经历了地理环境的残酷训练,使得他们变得骁勇善战,骑兵作战能力极强。
想着匈奴,扶苏不由得又想起汉武帝时期的一个少年将军——霍去病。
人家十五岁便开始出征,还曾对汉武帝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如今自己身处和他约莫相隔一百年的时空,同样身穿戎装,扶苏不由得越发对霍去病心生佩服。那个‘虽不知士卒疾苦,但却万人愿从’的霍去病,才是自己心目中最勇敢的将军。
可自己这个自命不凡的太子爷,居然十六岁了才求亲爹给了这么个出来押粮的机会,若是再躲在那咸阳宫里,自然是不会了解这个时代的真相,便是读了再多书,又有何用!?
此行,决不能这么轻易的回去。加速大秦攻伐其余三国的时间才是自己明知还少年却非要出来走这一趟的根本目的。
“阿嚏——”熊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为什么燕国这么冷。”
扶苏也正控着马,但见自己的飞影鼻腔里也喷出一口热气,然后便在这寒天之中化为了一股白气,继而消失不见。
扶苏本想给他解释一下其实这些天燕国的气温早已经开始回升了,但是正是因为气温回升,积雪融化会吸热,所以才让周边的气温变得更低了。可这些给熊源说了他自是不能理解的,“民间俗语,下雪不冷化雪冷。等地上的雪全化了,到时燕国便真正暖和起来的。都说一年四季,你我久居咸阳,只知一年分个两季,唯冬唯夏,既是来了这燕国,少不得要多领略一番真正的四季轮回之景。”
“四季轮回,一个春秋,难不成攻燕还需一年?”
“不会。天时地利人和具在,以本宫之见,不出两月,便足以让整个燕国覆灭。”
霍成一路上早就发觉太子行军却有一定的章法,心知他的名声并不是虚言。“末将斗胆请教殿下,何为天时地利人和具在?”
“这天时也为人和,春日已至,气候回暖,我秦国将士们不再受燕地寒冷之苦,自然如释重负。至于地利嘛,我秦军早已成包围之势,自南、西二方直逼燕国,燕国北有新代,东面临海,自然是插翅南飞。”
“殿下审时察势、总览全局、目光深远、见微知著,末将佩服。”霍成抱拳道。
扶苏侧身看向霍成,眸中带笑,“你这霍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没想到夸起人来,一点也不输朝中那些能言善辩的大臣。”
霍成面不改色,“末将只是实话实话。”
提到代国,赵拓不免好奇问,“殿下,代国不是燕国的盟友吗,怎么听殿下的口吻,这代国似是要抛弃和燕国的结盟了。”
扶苏听了,不免唇角勾起。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盟友,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相当初,燕国之所以选择和代国结盟,是因为那时赵国被灭,燕国自知赵国这个最后的屏障也没有了,所以才选择了赵嘉结盟,如若不然,你想想,赵嘉建立的所谓代国,乃是抢占了燕国的不少城池才建立起来的。燕王不恼反而与之联盟,你想想,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赵嘉继续做燕国的屏障,以求苟安。”
“正是如此。如若不然,我秦军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破了燕代联军。燕王虽然放弃了坐山观火,但是他那犹豫不决的心思,却无异于是给赵嘉落井下石。”
熊源:“我出门前,父亲也曾说过,燕王喜昏庸无度,这场战事很快便会结束。”
昌平君……
这些年来他倒也消停了许多,等自己这次回去再好好和他‘谈谈心’,赶在父王派王贲第一次楚之前。算算时日,应该还有半年之久,足矣。
“舅父所言自是不错。”
扶苏这声隔了半响才出口的不冷不热的回答,这才提醒了熊源,太子不喜父亲。
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何太子这般看重于他,屡屡提出要带他们几个建功立业之说。父亲虽早年被罢了相,门庭清冷,只是却仍旧是位居君侯,自己乃父亲嫡子,日后自然会继承君侯之位。这立功立的,好生没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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