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
这里的渭城,指的是咸阳城。
清晨的咸阳城,秋风瑟瑟,淫雨霏霏。地面上的黄土被秋雨一浇,变成了黄泥水,破败的落叶和泥水混在一起,使地面看起来,更加的泥泞不堪。
刘不易环看四周,一片萧瑟,全没有唐朝王维笔下那“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景像。
当然,只是时节不同罢了。
现在是秋季,有的只是光秃秃的树枝和满地的落叶,还有聒噪的老鸦。
清晨就有老鸦啼叫,让刘不易心情有点烦躁。
骑着这匹老马奔跑了一夜,身上都打湿了,混身发冷。
腹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还是要找家客栈歇息一下。
呵!希望这场雨能让养父李从善那老东西暂时停住追杀自己的脚步吧。
……
悦来客栈。
精明的掌柜看着混身湿透的刘不易,毫不犹豫地脱口要了比平时高出一倍的价钱。
刘不易不傻,但也不计较,直接就摸出银子交给掌柜。
掌柜细小的眼睛已经笑开了花。
“嘿嘿!客官,请上楼!二楼西间。
小二,快给客人准备热水,再把马栓到马厩!”
这客栈的服务还是很周到的。
用小二送来的热水擦洗身体后,刚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小二就又敲门了,通知刘不易下楼吃早饭。
下楼时,刘不易步伐缓慢,脚步轻盈,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
同时眼睛快速的观察着客栈一楼的环境,观察着楼下的每一个人。
刚进店时,因为寒冷和伤口疼,再加上店内除掌柜和小二两人外,没其他闲杂人,所以没有那么警惕。
但现在不同,一楼的几张桌子,已三三两两坐了不少的人,他们吃吃喝喝,划着拳,好不热闹。如果这些人里面,有养父李从善的人,那就太危险了。因为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一个人势单力薄,要对付那么多人,只怕凶多吉少。
迅速的看完所有人的脸面,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刘不易才找了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跟伙计要了一大碗羊肉汤和几个馍。
不一会儿,汤和馍就已经在桌子在上了。
拿起馍咬了一口,馍很硬!干巴巴的。
看来,这馍用的是死面和的,没有经过发酵,所以才非常的干硬。
但是这一大碗羊肉汤就不同,虽然有点膻,但是料重味醇,肉烂汤浓,而且羊肉也肥而不腻。
刘不易把馍全掰成小块,然后放入汤中浸泡。
一会儿功夫,馍吸足了羊肉汤后,变得又涨又软。
刘不易用筷子夹了一块泡好的馍,吃进嘴里。
松软可口,味道好极了!
吃完了羊肉和泡馍,端起大碗,开始往嘴里灌羊肉汤。
这汤越喝越香,越喝越有劲,刘不易的额头上已有细小的汗珠往外冒出,身上也有了躁热感,一下子就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汤喝得正过瘾时,本来喧闹的客栈竟然突然间安静下来。
刘不易放下手中的碗,循着众人的目光往外看去。
客栈门口多了三个人。
一看他们三人的穿着打扮,着飞鱼服,配绣春刀!
就算是一辈子没有见过这种人,但一看这身行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谁。
锦衣卫!
正是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的厉害,所以,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住了。
这三个锦衣卫目光如炬,环视众人一圈后,径直走到掌柜跟前。
其中一人,摊开一张人面画像让掌柜看了一眼,然后举起画像让众人看。
刘不易定眼一瞧,心头一惊,画像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养父亲,响马头领李从善。
“此贼名为李从善,是山东一带的响马头子。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做。若谁见过此人或是听到什么消息,要立即禀报官府捉拿,重重有赏!”
说完,三人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其中一个锦衣卫,竟然回过头看了刘不易一眼,然后迅速离去。
刘不易心头一惊,很是疑惑。
其一,像李从善这种响马,一般由衙门的捕快捉拿,最多也就是刑部直属的六扇门出手即可,怎么会惊动锦衣卫呢?
其二,那锦衣卫走时,为什么会回头看自己一眼?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客栈里的众人,也在锦衣卫走后,都松了口气,开始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李从善啊,我知道,听说几年前在山东,后来又到了江浙一带活动,杀人如麻啊”
“哎呀,我也听说过啊,他外表儒雅,但是心狠手辣啊!还剥小孩子的皮。”
“我也听说啊,谁家小孩子不听话,只要说李剥皮来了,小孩子就吓得乖乖地听话了。”
……
刘不易没有兴趣听这些。
奔波了一晚上,也有些困了。
于是,回到客房睡觉。
……
山林中,有几间茅草屋。
其中一间,已经升级了袅袅青烟。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破旧,满头大汗的边生着火,边弄一些吃食。
门口有两个带刀的汉子,眼睛不时的往妇人鼓鼓的胸前瞄去。
另外一间屋子里,生了一个大火盆。
李从善坐在火盆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
庄稼汉子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有一个睡着了的婴儿。
他瑟瑟发抖,紧张的看着李从善,不知道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倒底要干什么。
“老先生,吃的已经做好了!”妇人慌张的跑进来,弯着腰,低着头,惶恐的对李从善说完,就连忙走到庄稼汉子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襁褓,轻轻的拍着。
庄稼汉子急忙把身边那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抱在怀里。
李从善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大碗食物,慢调斯理的吃着。
吃完了东西,李从善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庄稼汉子有点不知所措,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让他过来,我只是跟他说说话。你带你老婆去厨房吃点东西吧。”
庄稼汉子看了看妇人和襁褓,犹豫了一下后,松开了手。
“去跟老先生说几句话,我和你母亲、妹妹在厨房等你。”
说完,庄稼汉子就拉着妇人走了出去。
“你知道跟我叫什么吗?”李从善和蔼的轻声问小男孩。
小男孩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想了想后,怯声怯气的小声回答:
“老生先!”
“不不不!”李从善摇了摇头,脸皮一变,厉声呵道:
“叫父亲!”
“你,你不是我父亲!”小男孩子摇了摇头。
李从善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剥皮刀……
一行人骑着马,朝着咸阳城的方向往前行进。
身后,那几间茅草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挂着一张血肉模糊的皮,随风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