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叶黎端着酱香肘子过来了。
云锦睡了个午觉,那厮便一直等在门外,大汗淋漓地站了一个时辰。
这入秋的天气,早晚寒风凛凛,午间又热得不得了。
等云锦醒来,连忙把他请进屋,他又不进来了,说是怕一身汗味给公主眼嫌。
叶黎沐浴更衣的空当,云锦已经把盘里的肘子扫荡了一半。
这个味道,怎么说呢,清淡是清淡了些,肉质却出奇地鲜嫩,再辣一点就更好了。
叶黎一身清爽地进了内殿,有些拘谨地立着,面上有些可疑的红晕。
云锦刚睡醒,一张素净的脸不施粉黛,如瀑黑发披在脑后,松松垮垮搭了一件外衣,莫名有种慵懒妩媚的味道。
这是叶黎第一次进女子的闺阁,还与自己的妻主独处,鼻息间尽是女儿的脂粉香气,一时间心跳如擂。
云锦示意他坐下,弯了弯眼睛,“做得不错,很好吃。”
叶黎脸上红晕更甚,坐在椅子上保持着一个板正的姿势,头却埋得更低了。
“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叶黎似是惊慌地往后缩了缩,又颤抖着把手搁在了桌边。
果不其然,那双本来白皙细长的双手上隐隐有些伤痕,还磨起了水泡。
云锦站起身,从抽屉里取了个白瓷瓶递给他,“后厨不缺下人,让你去学厨艺,又不是让你做那些苦累活。”
叶黎抬起头似乎有话说,与云锦视线相撞时,又忙低下头。
云锦调笑道,“呦,这小男子的娇羞劲儿。”
这下男子的耳根都成了粉红色。
云锦见好就收,道,“回去擦药,别让我再看到你这白净的小手上有伤。”
叶黎应了一声,小心地把瓷瓶揣在怀里,落荒而逃般走了。
调戏了个小美人,云锦心情大好,命红玉个明珠进来为她盘发更衣。
出了正殿,云锦坐在凉亭,抓了一把鱼食喂鱼。
怎么说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人人都想要,天天除了睡就是吃,闲暇时候赏荷花戏鲤鱼,又不用担心经济来源,真是爽哉快哉。
但就这么闲着也不符合云锦的作风,不如包个酒楼做点生意?
不是说顺安国的夜市非常发达吗?她倒想去玩玩。
云锦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宫,一边红玉道,“公主,贺侍君在亭外要给您请安。”
云锦把一把鱼食尽都撒进水里,盯了那个肥头大耳的金鲤鱼半天,才道,“贺侍君能下床了?”
红玉面不改色:“是。”
正立在亭外的贺侍君听到这句,咬了咬唇,她……她何时变得如此轻佻了?
“请进来吧。”
“是。”
贺侍君进了凉亭,抬起眼睛瞥了下桌边的女子,明明还是从前的妆容和服饰,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侍身给公主殿下请安。”
云锦给他一个眼神,“坐吧。”
贺侍君姓贺,名谨,字之岑,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肤色有些病态的白,身上有种与云玫相似的高洁傲岸的气息。
听说原主是极宠这位贺侍君的,以至于折腾得他一周都下不来床。
看贺谨这病殃殃的小身体,原主怎么下得去手呢?
贺谨注意到云锦的目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殿下,侍身前些日子听说您病了,未曾前去探望,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只是记不太清了。”
贺谨没想到她会这样轻松地说出失忆的事,七公主失忆可是女皇近来最头疼的,宫里人谁都不敢妄言。
连她这样说了,贺谨又站起身行了一礼,“殿下,侍身名贺谨,字之岑,是中州司马之次子。侍身不擅长琴棋书画,只希望能为殿下排忧解难足矣。”
云锦笑了一声,“我这样的身份有何忧愁可言?”
贺谨道,“殿下,高处不胜寒,侍身更愿殿下心宽体健。”
云锦了然,比起这封闭的宫墙,她还是向往宫外天宽地远的生活。
“贺侍君身体不好?”云锦问。
贺谨咳了两声,“劳殿下挂念,侍身一向如此。侍身还未出府时,有江湖游医说,侍身活不过弱冠之年。后来进了公主府,侍身想,哪怕只有须臾几年的光阴,能在殿下身边也是好的。”
说到这,贺谨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尾漾起好看的弧度。
一缕记忆在脑海浮现,云锦细细品来,原主的确是极宠这位贺侍君的,五天有三天都要往贺侍君屋里跑。
贺谨是个情商很高,且充满温暖的人,但他的家庭状况并不是很好。
他是庶子,从小便饱受欺凌,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只能睡在柴房里,本就羸弱不堪的身子,久而久之伤了根底。
是原主将他从那糟糕的牢笼里拯救出来。
原主的品行的确不像好善乐施的,她将昏迷的贺谨带上马车,也只是心血来潮。
当时云锦的大姐云蔷有个从小便跟随的小侍,后来长成了倜傥的模样,总是乖巧地跟在云蔷背后,满心满眼都是身侧的女子。
原主便也想玩一把养成游戏。
对原主来说举手之劳的一件事,被贺谨铭记在心。
贺谨比原主小一岁,行为举止却像一个哥哥一样,哪怕原主顽劣不堪,他也能微笑包容。
这种毫无底线的宠溺倒有点像云悠。
在贺谨的世界里,只有原主一个人,这让云锦稍微动容了几分。
回主殿的路上,云锦幽幽地想,用着别人的身体,接受着本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她还是自己吗?
这是在给别人活人生吧?
又过了几日,马上就是及笄之礼和成亲大典了。
用晚膳时,云锦可以感到,叶黎和乔和是有些紧张的,而李杬一如既往地默默吃饭,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云锦倒是越来越看不透李杬了。
最开始她觉得他怯懦、内向,对她有些微微抵触,她以为他是有些不愿意进入七公主府的。
但之后有一次在花园偶遇,李杬本无表情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微笑,转瞬即逝。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疑问,若他这般畏缩自闭,当时在大殿上她是怎么选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