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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生命中的否定

正在休育儿假的妹妹打来电话,让我到她那里去一趟。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笑笑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妹妹家。没想到,一见面,她就朝我抖开一件尚未完工的粉红小毛衣,指着上面一个地方说:姐,你帮我看看,这个花是不是跟别的花不一样?我叫起来:什么叫不一样呀?明明就是织错了嘛!妹妹不甘心地将毛衣拿得更远一点,央求般地对我说:这种“太阳花”特别不好织,线又这么细,要织三十多行才出一个花呢!一开始,我没发现织错,等看出来了,都织了这么长一大截儿了——你现在再看看,这织错了的几针到底显不显?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当然显了,比近看还显!妹妹绝望地把毛衣递到我手中,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帮我拆了这一截吧——我自己下不了手。

噢,我总算明白了妹妹大老远把我喊来的真正用意。原来,她织错了一个花,懒得更正,却又担心一处太显眼的瑕疵暗淡了整件毛衣的光彩,她于是指望着从我这里借到一个包容,指望着我能和她站在一起共同忽略掉那个不大的错误,而当这种可能被我无情地打碎之后,她便让我来充当否定那错误的人。为的是让自己脆弱的心免于承受太大的痛惜。

我很想笑,但终于没有笑出来,因为我想到了自己。在这方面,我还比不上妹妹。记得我给妹妹织过一副手套,手背的位置有一行“麻花”,快织完的时候才惊觉,两只手套的麻花居然拧成了一顺!可是,我不断地安慰自己说,不会有人发现这个错误的,即便是发现了,也可能会以为那是编织者有意而为。就这样,我没有拆掉那顺了边的“麻花”,就让妹妹戴着一个错误走过了两个冬天……我想,大概就是这样的罢——当我们铸成了一个错误,当这个错误无论如何也欺瞒不过世界的眼睛的时候,我们会突然变得十分怜悯自己,我们变换着一个又一个的角度来打量那个错误,希望它在某种情形之下能够被虚化,淡化,甚至消泯。

有时。我们还会挖空心思给自己拉来一个同党,希望他(她)能给那个难看的谬误穿上真理的华服。当我们自欺欺人、抱残守缺的梦想被相继打破,当我们被一个冷酷的声音告知有一种否定必将到来的时候,生命中最不情愿的颠覆顿时惹得我们泪下沾襟……——我们否定起自己的错误来多么艰难!我们狠不下心,我们“下不了手”啊。

与此相反,我们否定起别人的错误来却是多么的轻松,就像我单刀直入地指出妹妹织错了一个花。正因为我不需要为她承担什么,所以,我才能在顷刻之间就将十公分毛衣还原成一个线团。其实。世间莽撞而至的错误又有哪个是得到人诚邀的呢?铸错的手,原也是想编织一段锦绣的,但锦绣无情地背弃了那殷勤的手。想想看,如果在否定他人的时候,我们能够在心中掺进一丝丝的怜惜,在手中加入一丝丝的温柔,那么,被否定的人将会怎样的感激不尽啊!“错误”如影随形地跟定了我们——织错了一个花,说错了一句话,办错了一件事,看错了一个人,当我们否定自己的时候,就让我们否定得斩截些再斩截些吧,不要心存侥幸,不要自我麻痹,不要推三阻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生命不希望被否定,但是,生命需要在否定中走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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