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过来见他们,又说了这些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阿离……她的态度让陛下感受到了不安,以至于陛下专程过来摸探他俩的价值。
这几个月里,他们俩在宫中的待遇每况愈下,又时不时挨打受辱,足以说明阿离对待皇室的态度了,只是他一直以来不停的宽慰自己,认为二爷也在这,阿离多少会有点顾忌的。
可陛下如今都到他们面前了,冷嘲热讽,甚至明言说阿离多次不予回信,几乎是将他用来安抚自己的说辞踩在脚下践踏。
阿离不在乎他们吗……她居然连二爷也不在乎吗?
许素感受到一阵惊恐,多月的损耗以来早就摇摇欲坠的支持,终于彻底崩塌。
而听了皇帝的话,萧渐北也惊愕不已,失了礼数抬起了头,让皇帝欣赏到了一张写满惊讶的脸,“什么亲生子,谁的?”
“噢,看来萧二当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的事?”
皇帝那种玩味的表情,让萧渐北不自觉解释起来,“不,不,我……草民是知道自己有个孩子的,但是,但是……”
当初那件事,是他姐处理的,后续如何也完全没有跟他讲,他以为他姐让人把孩子打掉了,没想到居然是生下来了。
这算什么,好歹是他的孩子,他姐做主让人把孩子留下居然也不问他的意见?
萧渐北对于这事有点生气,恼怒起来的他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夫忽然轻微颤抖起来的身子,和有些弓缩起来的背,许素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眼神里满是惊恐和逃避,好像随时都能因为一点动静而跳起来逃跑。
而萧渐北总是对身旁人的情绪不太敏感,以至于他错过了安抚许素的最好时机。
“令姐在叛军之地饴弄孩儿,享荣雍贵,过得逍遥,只怕不是叛军看管严密,而是她本无归意吧。”
“绝无可能!”
萧渐北瞪着眼睛,“萧家祖业在此,家姐不可能不管顾,她前去叛军之地,也只是为了保住南部产业,等事情了结,家姐一定会回来的!”
“是吗。”皇帝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更添了几分讽刺,“那就请你写一封家信过去,与令姐诉说一番思念之情了。”
这是一种对萧渐离的威胁,更是判断他俩价值的最后方法,萧渐北虽然未必清楚皇帝的用意,但他直觉上知道有异,于是有几分犹豫。
此时,之前一直垂头沉默不语的许素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一种古怪笑容,对皇帝说道:“即是家信,不如让草民来写吧,草民对阿离正有许多话要讲。”
皇帝是知晓他身份的,只是他之前一直也不说话,安分的过分,现在突然开口,模样上倒显得有几分诡异。
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倒也无所谓,便点头道:“你写也无妨,只是莫要自作聪明,耍什么滑头。”
“草民不敢。”许素笑得惨淡,慌张和惶恐交织在一起,将他缠绕勒紧,几乎窒息,他哪敢动什么心思呢。
对皇帝,对阿离,对命运,他都毫无还手之力,好似江中一扁舟,激浪打来,残败翻覆。
皇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人取了笔墨过来,看着他写好了信,又确认无误后收好了,才带着人离去。
许素在他们离去后,也一直没起身,跪在地上苦笑不止,他们刚刚其实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吧,天子喜怒不定,若他们真没了用处,不知会是何种死法。
那封信很短,就几个字:阿离,来接我们回家。
却系着他俩的命。
许素用凄惨的眼神看向萧渐北,道:“二爷,我们性命不由己,你怎么敢对陛下那般说话,他一个不悦,我们就得死。”
萧渐北过来扶他,闻言便有些疑惑:“他刚刚动怒了吗,我见他一直冷冷淡淡讥讽嘲笑的,不像怒了的样子。”
他倒也不是蠢到不会说话,只是他一看到皇帝,许多事情就一起涌上心头,他慌得脑子里满是浆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感觉上都慢了一拍。
而此时他无论怎么回忆,脑子里都是皇帝似笑非笑和带着些轻微厌恶的脸,实在是找不到皇帝动怒的依据。
许素又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却不答他的话。
天子究竟有多喜怒无常,他们看不出来,那些常年伺候天子的宫人一定清楚,二爷一直是富家公子,目光移不到这些下人的身上。
萧渐北见他不答话,只当他是过于忧心了,于是宽慰道:“姐夫别想太多了,我姐很快就会处理完事情来接我们的,只要我们一回萧府,还用得着管谁的脸色。”
听到这般天真的话语,许素抬眼看向萧渐北,低低的笑显得他有些诡异,他弯着眼睛,像是月牙,眉梢眼角却到处都是苦涩,“二爷,阿离不会来的……”
萧渐北皱眉,被他奇怪的态度略微惊讶到,又感受到他的身形时刻在下坠,像是脱了力,于是紧紧搀扶着他,道:“姐夫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姐当然会来啊,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屋里歇一会儿,我去把被子捡起来……”
许素只感觉喉咙里冲上来什么,让他有些想呕,他死死抓着萧渐北两条手臂,撑着没让自己一下跪到地上,他不舒服到了极点,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悲哀绝望的情绪扑涌而来,他需要宣泄,他一个人扛不住这么沉重痛苦的东西。
他像是回到了当初萧府宴会的那天,与阿离争吵的时候一样,虚脱无力,偏偏情绪激愤难过,于是神智恍惚,清明不再,只有一个被压抑的自己从黑暗里跑出来嘶吼咆哮,哭闹着说很痛苦。
“你不明白吗,二爷,你不明白吗”,他打断了萧渐北关心他的话语,颤着声音开口,眼眶也不自觉滚烫起来,“陛下为什么今天会来找我们,就是因为他给阿离的所有消息,阿离都没有给他满意的回复啊。”
许素的手指死死掐着萧渐北的胳膊,他脸上的笑容早就成了扭曲,“那些太监,他们时来时不来的,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阿离,阿离在叛军之地做了皇帝不满意的事情,所以迁怒于我们啊。”
“你怎么能不明白呢?”许素咬唇忍着哭腔,弯起的眼睛似哭似笑,他模样已经有些疯癫,萧渐北看着他,完全不敢出言刺激他,只能慌乱无措的随便点头附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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