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将大概的经过讲给了萧渐离听,萧渐离越听是眉头皱的越紧,“小素儿你是说,是那个算命先生劝你爹进去赌几把的,可到了后来的几天,那算命先生就没再出现了?”
萧渐离不是没经历过世事的许素,她在商行里摸打滚爬十余年,一听就知道许父这是被人算计了,还是用了个很拙劣的方法算计了。
许素点点头,用许父的解释跟萧渐离说道:“对,我爹说那老先生算得很准,只要那老先生说我爹运势好,我爹就能稳赚,后来那老先生不来摆摊了,我爹自己不会算命,又想试一试,这一试就把银子都赔进去了。”
不止是拙劣,这是非常拙劣,如此低端又卑鄙的手段,在萧渐离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手段非常有用,而且就算受害人察觉自己是被算计了,也没法报官。
因为从头到尾也没人逼迫受害人一定要进去赌,更没人利用手段坑骗受害人的银子,受害人输出去的钱,那就是很正常的赌输了的,不存在坑骗,官府接到了报案也不好处理。
更何况这次事情一听,就知道算计了许父的人有点来头,在这燕都,官府同这些个开赌场的关系密切得撕都撕不开,官府哪里会自己惹这个骚,这类案件通常都是不接的。
去报官的人不是被乱棍打出去,就是以赌博罪名被关进去待几天,官府还会对受害人说,那些开赌场的他们已经教育过了,你以后也不要去赌了,好好过日子吧啦吧啦的。
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至于为何如此完美的手段,既能气人,又让人无可奈何,萧渐离却觉得上不了台面。那是因为这个手段只对毫无势力的老百姓有用,谁有种拿这个手段在萧家身上试试。
萧渐离听完了全部,觉得对方不可能单纯就是针对许父,毕竟许父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农家人,谁会专程为了他设这一局。
她心中满是异样,凭直觉认为不对劲,便将最近发生的事都分析了一番。许家被人盯上,设局,她去参加婚宴,袁家本该报复却又毫无行动,木材商的生意被她截了去……
将事情理顺,她便明了了,这估计又是袁家搞的鬼,这样低劣的手段很有袁家的风格不说,推断一下设局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她抢了袁家生意之后没多久。
萧渐离眉头紧蹙,觉得袁家那两只狐狸,做事可真恶心人。
许素被萧渐离搂在怀里,说完话后就很老实等着萧渐离开口,可萧渐离似乎走了神,半天也没说话,他只好开口唤道:“阿离?”
萧渐离回过神来,接话道:“啊……哦,小素儿说到哪了,是不是说到你爹输了很多银子,那大概输了多少?”
“……三千五百两。”许素声音有些发弱。
萧渐离不以为然,“哦,三千五百两啊,我那时给你家送了几个装金银财宝的箱子,远超三千五百两,小素儿也别担心,还的上。”
“还不上……那些金银珠宝,爹早就输光了。”许素声音更弱。
闻言,萧渐离眸光一转,垂下眼帘,她想去看看许素的脸,但与许素一样受限于黑暗的环境,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有点灯。
“全输了啊,这可不太好。”
萧渐离的嗓音没有什么波动,听不出什么诚恳,好像这只是必须走在台面上的一句话,许素有些焦虑了,他对阿离这样的说话方式再清楚不过了。
阿离这样接话,只是为了表面上过得去,没有什么想帮忙的意思,若是平时,他绝不会再绕着这个话题讲下去,自己乖乖的就不再提此事了。
可这件事不行,三千五百两,家里绝对拿不出这个银子的,他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被逼到绝境,爹被砍掉左手,三妹被强掳去青楼还债吗?
许素焦急起来,拉住萧渐离的手臂,窝在她的怀里却仰起头,急切的追寻她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眸,他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些软化的可能。
但周围实在是太黑了,像是浓墨晕开,笼罩着视线内的每一处,他能听到阿离轻浅的呼吸声,感受到阿离怀中的暖意,可他就是看不见阿离此时的神色。
许素忽然明白了白日里爹来找自己时,为何会那样的慌张和不安,甚至带了一份哀求,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又怕无人可依,白日里他若是拒绝了爹,就是断了爹的最后一份念想。
可现在,他却面临着要被断了最后念想的危机,许素看不见阿离,尽管他此刻就窝在她怀里,他只好出声,嗓音都紧张得颤抖,“阿离……阿离能不能……”
萧渐离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动过,她虽然也看不清,但能清楚感知到许素在她怀中拉住她的手臂,仰起头时的鼻息喷洒在她下巴上,甚至还要发颤的,带着一丝恳求的语调。
黑暗之中,求人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摸上了他的头,同时一个声音从上方响起,用他熟悉的语调打断了他的话语,“小素儿平日里是很聪明的啊。”
尽管她话也藏了半句没说,但许素一下就听出来原本要接上去的后半句话,眼皮不知怎的莫名跳了一下,在这燥热的夏夜里,他忽然感觉凉意袭人。
小素儿平日里是很聪明的啊,怎么今夜犯了蠢……阿离要说的,大概是这个。
蠢啊,怎么不蠢,明知阿离不愿意谈此事,不愿意伸援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如此行为,怎么不蠢。
可必须蠢啊,正如他爹所说,除了萧家,没有别的人能帮他们解决这次事情了,他若不明知犯蠢而犯,他家怎么办?
三千五百两,杀了他家所有人都拿不出这笔银子。
许素被凉意席卷,寒得颤人,他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也不敢松,阿离的手还在轻摸着他的头,让他心里一阵发毛,“阿离……”
他喊了一声后也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他不能说还,因为这笔钱他根本还不起,他也不能强求阿离帮他,钱是阿离的,是萧家的,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阿离若愿意帮他,那是好心,若不愿意,也无可指责,既然说是帮忙,就得看对方意愿,这是帮忙,不是他人应尽的义务。
可许素心里明白,也在替阿离开脱,心里如针扎一般的密密刺痛,他却缓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