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正犯嘀咕呢,许母便又开口了,这次是边哭边骂,“儿啊,你是不知道啊!你爹那老东西,把家里毁了啊!你说我们之前那日子多好,却让他拿去赌!赌坊里的人来催债,砸东西,村里人都看着我们笑话呢!”
“那老东西一点也不知道脸面,还敢出去瞎跑,你娘我活了半辈子,哪被人指着笑话过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说和离,他不作声,他就是要拖死了我啊!”
许素慌了神,“和离?娘你冷静一点,这事不能乱来……”
可许素还没劝到两句,许母又大声哭嚎了起来,“造了孽啊,不和离这日子哪里过得下去啊!二儿你没看见啊,那老东西在催债的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关起门来就知道拿家里人出气,我实在是过不了了!”
许素见自家娘哭成这样,一句两句的要和离,他既慌又乱,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心下隐隐不安着。
“村里那群三八婆,碎嘴不怕针来缝……”许母哭着又骂咧起来,把村里人如何议论他们家的话都倒给了许素。
什么“养个儿子没有用,不防事”,“这是糟了自家崽的报复,人没富贵前他们怎么对崽的,被崽记仇了哦”之类的,又有哀叹他们家可怜,水不长流的,“当初攀上萧家的那个有福啊,现在看来还不如不攀,白卖了个儿子出去”,还有迷信的猜测,“刚娶新媳妇家就败落了,这妮妹儿是不是命中带煞啊,克夫家”。
这一字一句的不怀好意,气得许素脑子都发胀,又听到连嫂子都被人污蔑了,他更是按不住怒气,“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啊!”
木蓉见他发了怒,又见许母带着泪露出欣喜的表情来,她暗道不好,直觉许母接下来并不会说什么好话,她脑子飞转想让许母赶紧闭嘴。
可许母有备而来还是比木蓉转得快些,她带着欣慰的神色看向许素,“二儿也觉得他们胡说八道对不对?偏偏你爹那老糊涂昏了脑子,他把壮儿分出去,估计也有躲开妮妹儿避煞的意思,人人都说,可怜你大哥啊,娶了个命格差的女人还被自家爹避祸分家。”
“二儿啊!你救救你大哥吧,我和你爹已经闹成这样了,没得空帮他,你不一样啊,你大哥向来最疼你,你不能看着他现在被人指指点点的笑啊!”
许素一想到家里闹得糟,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呼吸起来难受,“娘,我能怎么帮大哥?”
见许素问得诚恳,真有帮忙之意,许母顿时喜不自胜,她连忙抹了两把泪,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样,“儿啊,你想想办法把钱还了去,让那些长舌妇把舌头都绞了,省得她们碎嘴,你哥你嫂子就过得好了!”
木蓉心里冷笑,她就猜到许母打的是这个主意。
许素神色一滞,他没想到绕了大半圈,母亲还是让他还钱,他闷得难受,叹了口气,“娘,再想想别的法子吧,我的月供已经都给你们了,没有余钱了。”
许母眼泪唰一下又开始流,“儿啊,娘知道你为难,可实在是没了办法啊,若不是这债总挂着,我和你爹又哪里会闹到这个地步呢?”
“你也说我们俩过了大半辈子了,这日子一直好好的,我有什么不能忍他的,这老来和离也惹人笑话,可若是能过,谁还愿意老了没伴?这是过不下去啊!你就去求大当家的帮帮忙吧,我和你爹也能凑合着过,你哥你嫂子也能好啊!”
说着,许母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来,她抹着泪递给许素,“二儿,你看看吧,娘托人帮忙写的,再没办法,娘也只能让你爹按个手印,送到衙门记案去了。”
木蓉见她这般作态,伸手就想将纸给夺下来,可许母是直接递给许素的,她站得不够近,还是比许素慢了一步。
木蓉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当初大当家让小公子学文,她就该拦着才是,现在好了,小公子识字,看了两眼纸上的内容,脸色大变,被骇得唇色都白了。
她连忙过去扶住小公子,顺带着扫了纸张两眼,这一扫可不要紧,她脸都绿了大半。木蓉暗叹许母好手段,先前大帽子一顶一顶的给小公子戴,直把责任往小公子身上推,现在掏出一封休书来,把小公子直接逼到绝路。
什么养个儿子无用,不防事,这是指责小公子无能。再扯什么新媳妇命中带煞,这是又给小公子肩上又加了一担。还有什么不如不攀萧家,白卖了个儿子出去,被崽记了仇,这都是说小公子攀上高枝忘恩负义。
最后一笔,小公子身处富贵乡,却又让父母因钱财而和离,许母这是让世人戳着小公子的脊梁骂,小公子若是不帮,就陷入了不忠不孝的境地。
木蓉对着许母是再难露出好脸色了,她简直都想直接让下人把许母轰出去,而许母此时又哭哭啼啼道:“二儿,娘这也是没办法,家里现在就数你过得最好,你大哥分了家,你小妹连嫁妆也没了,再过两年就是老姑娘了,更不好嫁人。”
“即时随随便便嫁个老汉,换两斤米给家里吃饭,那你妹子以后可过什么日子哦,这是糟蹋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一个两个全被你爹给祸害了前程,我看着你爹就来气,还有你弟弟,这几个月瘦得皮包骨,天天喊着饿,娘听着心疼啊……”
许素看着休书,又见他娘哭唱俱佳,哀哀怨怨的诉着苦,不是心疼大哥就是心疼小妹小弟,就记着他在萧府过得好,全然不记得他也处境难堪。
他为了家里,和阿离闹了多久的矛盾,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总是为难他,现在又来逼他……
胸口一痛,作呕的感觉烧得他喉咙发烫,呼吸愈发的艰难,他“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红得发黑,在地上溅出花,却让木蓉一下白了脸。
吐出口血后,胸腔里就轻松多了,许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却是一黑,意识瞬间被抽离。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许素感觉有人拼命搀扶着他,喊声焦急而慌乱,像是他落水时听到的那样。
“小公子!”木蓉慌的要疯了,她用尽了力气扶着许素瘫软下去的身体,拼命的喊:“来人啊!快来人!”
她焦急的喊着,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许母,咬牙切齿道:“许老夫人,你够狠……”
小公子受不得大悲大怒,萧府上下千方百计的调养着小公子,临了却是让小公子的亲娘害了人。
许母被她盯得害怕,吓得发抖,她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