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扶柳县县尉黄庭敲响了县令贺永丰的书房。
“进来吧。”书房内传来贺永丰深沉的声音。
黄庭推开门，就见贺永丰正坐在书桌前不知写着什么，桌上的两盏烛台应的贺永丰的身影有些阴森，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坐着县丞林景以及一个看着挺面熟的中年人。
“贺大人，不知这时叫卑职前来有何要事？”黄庭抱拳说道。
贺永丰抬起头，露出一张肥硕的大脸，呵呵笑了两声，道：“是黄县尉来了啊，快坐，等我把这篇字写完，咱们再聊。”
说完，贺永丰的又将头埋入阴影当中。
黄庭也知自家大人酷爱书法，一旦写起来，非将一张纸写完是不会停下来的，是以他也不在意，漫步走到县丞林景旁边，揖了揖手，就在林景下手座就坐了下来。
这时，他才瞧清对面的中年人是谁。
飞虹商行的宁飞宁大掌柜的，他作为一县之县尉，自然是认得宁飞，可就是不知道今夜为何宁飞会坐到了县令书房当中。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吗？
黄庭一时也有些忐忑，即便他知道县令贺永丰的为人，可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也太有些混账了。
本朝自开朝以来，虽然将商人的地位大大提升，可也明令禁止官商不得勾结，此时作为扶柳县最大商行的飞虹商行的大掌柜的入了县令的幕……
算了，说不得说不得，等自己述完职后尽快离去便是。
少倾，一张龙飞凤舞的大字就已写完，贺永丰将字放在一边，这才缓缓说道：“黄大人啊，你常年在县里跑，想必对县内各方势力都非常了解吧。”
黄庭站起身，道：“回大人的话，县里有多少村庄、几座山脉、几条河流，以及有多少土匪，又有多少流民，属下自然一清二楚。”
“恩，不错不错。”
贺永丰微笑着点了点头，在烛灯的照耀下，使得他那一张肥脸顿时就变的有些狰狞起来，“林大人、宁掌柜，我早就说了嘛，咱们扶柳县上上下下也就只有黄大人能恪尽职守，实实在在为黎民百姓做点事了。”
当即，黄庭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单膝跪下，道：“大人谬赞，与大人相比起来，属下所做之事只是些微末小事，万万当不得恪尽职守一说啊。”
贺永丰瞪了黄庭一眼，故作生气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本官还不能表扬一下下属了吗？这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打压你呢。”
黄庭疑惑的抬起头，见贺永丰确实不是在含沙射影后，情绪才稍稍的缓和下来，道：“多谢大人表彰，只是今日这？”
“恩，你先起来吧。”
等到黄庭站起身重新坐下后，贺永丰才继续说道：“今日找你来就是简单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的说就行，不用紧张。”
“是，大人。”
贺永丰颔首说道：“不知黄大人对那黑风寨了解有多少？”
黄庭一愣，问黑风寨的事？难不成大人也知道黑风寨如今弃恶从善了？
“恩……”黄庭斟酌片刻，道：“不瞒大人说，属下这些日子正观察黑风寨的一举一动呢。”
“有何异常？”
异常嘛……如果只修路而不劫道，这应该算是异常吧。
还有，不行抢劫之行反而天天帮李家村村民种地，这也应该算是异常吧。
再一个，每日教导村民读书识字，这更应该算是异常吧。
……
一瞬间，黄庭想到了许许多多黑风寨的异常。
稍稍组织语言之后，黄庭正色说道：“经属下今日来的观察，确实发现了黑风寨许多异常。
首先，在经过十日左右的时间，黑风寨将扶柳县通往旬仪郡的官道修好了，在此期间，未取民一分一毫，所用财力物力全部来自于黑风寨，而且黑风寨大当家的郝仁亲自上阵，不畏劳苦，不惧艰辛，可谓民之表率。
其次，在李家村春耕农忙之时，黑风寨所有人马一起上阵，帮助李家村村民春耕，以往十几日的活计，被黑风寨这一帮，竟然缩短到了区区三五日，在此期间，他们非但没有对李家村村民吃拿卡要，而且还自带干粮，过的很是凄苦……”
“哦？还有这等奇事？”县令贺永丰不等黄庭说完，就惊讶的说道。
黄庭苦笑一声，道：“其实这还不算是奇的呢，最奇的应当属李家村村口每日清晨时郎朗的读书声了。”
贺永丰顿时来了兴致，连忙说道：“快，快说说，读书声是个怎么回事？”
“想必大人也是知道李家村有个李邦李秀才吧。”
见贺永丰点头，黄庭继续说道：“就在几日前，黑风寨居然每日清晨把李家村全体村民召集到村口，然后迫使那李邦教村民们读书识字，话说李秀才虽然连考两次都未中举，但教起人却是一等一的好，一日时间，就让村民们学会了写各自的名字，三日时间，就已教会了村民大部分《三字经》的内容，其进展迅速效果显著，令人瞠目结舌啊。”
“恩……幼童学起来自是迅速，黄大人这是有些过夸了。”县丞林景扶须说道。
黄庭摇了摇头，道：“林大人有所不知，我说的村民指的可是李家村全体村民，上到70岁年迈老翁，下至3岁弱龄儿童，全全部部的都已学会。”
“这不可能，3岁弱龄儿童还罢，可那70岁年迈老翁却断然不行，人至花甲，可不真的就会睿智，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反应、体力乃至智力，都会有大幅度降低，此时再学新鲜东西，不可能有那么快。”林景说道。
黄庭自知说服不了林景，于是也不多说，只是说道：“是真是假，林大人有空去一趟李家村自然便知。”
贺永丰环顾四座，道：“真假暂且不提，黄大人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了黑风寨这样的改变呢？”
黄庭想了下，不确定的说道：“幡然醒悟？浪子回头？受高人点拨？亦或者是被人胁迫？说真的，属下这段时间也为此苦思冥想呢，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对于黄大人的苦恼，在下却又一些见解，也就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时，一直未开过口的宁飞宁掌柜的说道。
贺永丰道：“宁掌柜有话直说就是，这里没外人。”
宁飞说道：“十几日前，黑风寨从小人这里买了一批石灰，今日中午，又从小人这里买了一大批石灰、青砖等物料，两次出手都极其阔绰，非但不讲价，而且还要品质最好的料子。
所以下人就是在想，是不是那黑风寨发了一笔横财，如此才这般的与人为善。
毕竟，他们做土匪的不就是图个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嘛，以前没钱，自然是要行那土匪之事，而如今有钱了，自然也当回报那些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
“恩，有点道理，黄大人怎么认为呢？”贺永丰说道。
黄庭想了半响，也没想明白这宁飞的逻辑线，无奈，只能说道：“恕属下愚笨，不明白宁掌柜所说何般道理。”
贺永丰笑了笑，道：“无妨，不明白没关系，宁掌柜的不是说不日后黑风寨还要再去他那买些东西吗？到时我们试他一试便知分晓。”
“如何试？”黄庭有些跟不上贺永丰的思路了。
宁飞说道：“在下是这么想的，他们不是发了笔横财，且又‘一心向善’，那等他们下次再买东西时，我把那价钱提升一倍，试一试他们到底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是真善还是假善。”
“如果他们买呢？”黄庭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那就是真有钱，且数额必不可少，那大人自可出兵将其灭掉，收其银财以冲县库。”宁飞笑道。
“恩，宁掌柜所言极是，一帮土匪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不如冲交县库，以滋补我扶柳县万千百姓。”县丞林景附和道。
“确是如此啊。”贺永丰笑道：“想我扶柳县积贫积弱多年，也该是到了给百姓做些事的时候了。”
“贺大人果然爱民如子，我等佩服。”
“扶柳县有贺大人，此乃扶柳县全县百姓之幸事啊。”
……
面对着一张张丑恶贪婪的嘴脸，黄庭的心是彻底的冷下去了。
扶柳县能积贫积弱多年，还不是拜你贺永丰贺县令所赐，想为百姓做些事，把你家的银子拿出来啊。
对一群改邪归正的土匪出手算什么爱民如子？
而且，出手不是为了清剿土匪还百姓一片干净的天空，而是为了钱财。
这……这……真的是比土匪还土匪啊。
我算是明白以前我数次提议要清缴全县土匪你不同意的原因了，闹了半天，你是嫌清缴土匪没有什么油水啊。
确实清剿土匪是需要大量银财粮草，不但要给那些兵役发军饷，而且万一死人还有给与补贴，确实非常的“劳民伤财”。
可现在一听人家土匪有钱了，这立马就变的“视匪患于疟疾”了。
呵呵，呵呵。
“黄大人？黄大人？”
突然一声声响将黄庭惊醒，待他回过神来，发现全屋的人都在看着他。
黄庭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谏言，“贺大人，此行不妥啊，那黑风寨才刚刚转性我们便这么做，不是寒了……”
“胡闹。”
然而，还不等黄庭把话说完，贺永丰就厉声说道：“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黑风寨如此伪善，必有所图，我们作为一方父母官，怎可见有妖人做逮却无动于衷呢？
说，你如此的偏袒黑风寨，你是不是拿他们的钱财了。”
“大人息怒。”林景突然站起身说道：“想黄大人一生忠良，万不会做出官匪勾结之事，就拿前几个月来说吧，黄大人还数次提议要清缴黑风寨呢。他现在之所以这般，必然是被那黑风寨的‘伪善’给遮住了双眼，请大人明察啊。”
贺永丰深吸一口气，道：“算了，今天黄大人劳累一天，想必也是累了，你就先下去休息去吧。”
黄庭无奈，只能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