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冼醒时，已经是白天了。床边儿上围了一群人，连杨县令都在一旁站着。但最角落却有一抹亮色，江冼瞧着该是个女子，白纱衫儿，挑线裙子，腰间还别个土黄色包袱，怎么瞧着怎么怪。
“江大哥，你醒了。”
陈冀悲痛欲绝地喊，江冼听着，这喊声不像自己醒了，像在给自己奔丧。想起来骂他，可全身无力，连手上也没一点儿劲儿。
“行啦，且动不了呢。”原来那是阿妧。
阿妧站在墙角边儿上，不耐烦地说。要不是那晚她听见街上有人大喊大叫什么“江大哥”“江大哥”，她也至于自己精气没恢复，就又出来施法救人。所以现今，她把所有的账都算在江冼身上，自然没好气。
“阿妧姑娘，那江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袁枚上前去问。
阿妧瞧他诚心恳切地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凑到自己脸上了，就转身说道，“瘫痪了，一辈子好不了。”
“啊！这怎么行！”
“阿妧姑娘，你要救江大哥啊！”
“就是啊，我们江大哥还没娶媳妇呢！”
床边又是一群哀嚎声，尤其是袁枚，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看着像个小孩儿似的。阿妧没好气，故意不解释。只有江冼和杨县令听出阿妧的故意捉弄，看着这兄弟几个哭喊好笑。江冼身体不便，说话声儿也小，还被这几个人的声音压过去了。杨县令见这几个人实在表现“出格”，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说道，“阿妧姑娘，不要捉弄他们了，行了该巡街的巡街去吧，江冼，你好生歇着，厨房里我嘱咐了你的菜另做。”
“谢大人。”江冼道。
好一会儿，袁枚几人才反应过来。因此袁枚溜得最快，一边儿走还一边儿揩泪花子。陈冀呢是有些不舍得走的，毕竟有个大美人在，可惜后来，大美人也开口放话让他出去，只好灰溜溜出去了。走时还问旁人，“我长得难道没江大哥好看啊？”
“是吗？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不知道哪个捕快回应他。陈冀心满意足，拍拍那人的肩，诚恳地喊了句，“兄弟！”
等众人走后，阿妧才到了床跟前，拄着手近距离的看江冼的脸，搞得江冼不好意思极了，连耳朵都红透了。她才走开，嘟囔着说，“我觉得还是你好看些。”
江冼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带着身上也有些痛。
“行啦，你受了内伤，虽说现在无力，但只要说话声音重了，都还是会疼。”说着，阿妧从床上下去。江冼觉得真是奇怪，这女子好像就没有男女之别的思想，刚才一堆人也就算了，现在孤男寡女算怎么回事儿。可是细想她前几日，好像本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如此也说通了。
江冼问，“阿妧姑娘，我这伤是昨晚弄的？”
“对啊，昨儿我本来都睡着了，就听到街上喊江大哥江大哥的，出来就看你被那蝴蝶精缠上了。”阿妧答。
“蝴蝶精？”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词，江冼想。
“是，昨儿路上那么多没看见吗？”
想起昨天四处密密麻麻的蝴蝶，江冼不寒而栗，惊道，“都是？”
阿妧皱皱眉，不可思议地答道，“那怎么可能，不过是远处有只精怪作祟，这些都是它用来探路的，有点像你们说的幻术。”
“哦。”江冼长叹，心中也算安稳了些。但突然，阿妧就跳上来，半跪在床边，盯着自己问，“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怪事儿了？”
江冼心想，自从遇到你，不天天有怪事儿吗。想着，手指头不由自主地就指向了阿妧。
“我？”阿妧像吓一跳似的，大声说，“我是仙女好不好，遇到我算你幸运了，还怪事！”
说着，痛打了江冼腿一下，江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仙女画上倒是见过，话本里也听过，一个个斯斯文文、害害羞羞的，哪儿是这个样！虽样貌像仙女，可这性格差得也太远了吧。难道天庭招人偶尔也有失误？
“也不算仙女啦，我只算有个慧根，所以要多抓妖积累修为，未来的仙女，懂了吧？”阿妧补充道。
江冼楞了会儿，呆呆地说道，“道......道姑？”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江冼骨头一声响，“啊！疼！”
好久好久后，江冼才终于找到了跟这位“仙女”的对话方式，那就是必须将就，不可随意揣度与反驳。现在是脆弱之时，该忍还是得忍。
“阿妧姑娘，那你昨天救我后，找到那蝴蝶精了吗？”江冼虚心求教道。
“没有，”阿妧答的很理所当然，“不过它还会来。”
“还会来？”一想到密密麻麻的蝴蝶，江冼就脑袋疼。
“我把你们都救了，它没得到它要的东西，自然还会来，可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满大街的蝴蝶了，经过上次探路，它或许已经有了人选，所以还会行动。”阿妧说。
“还是我们？”江冼脑子里忽然就有了画面，他和那天那人并排飘到妖精面前，供它吃喝。
“自然不是，我给你们都画了符，它带不走了，”阿妧又说，“它那天只带了一个人走，你也只是追它时，被顺带弄走的，那晚袁枚也在，可他就没事，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你们身上有什么吸引它的，所以它才会带你们走。”
“可能是浓浓的男人气息吧。”当然，江冼只是在心里默默想想，话是不敢说出去的，否则又是毒打。
当夜，袁枚被江冼叫去给阿妧调用。所谓调用，其实还是巡街，不过是陪着阿妧看看有没有蝴蝶精作祟。袁枚上次没被带走，这次应该也是安全的。所以是不二人选。
“阿妧姑娘，真的有妖怪吗？”袁枚问。
“世间万物都有灵，你只要把他们想做是有灵有意识就好了，而且也不是每个妖怪都会害人。”阿妧语气平稳，一切对她来说好像都是寻常，袁枚忽然不想让她给自己做大嫂了。
于是顿了顿说，“阿妧姑娘，我家江大哥是老实本分的人，相貌好，当捕头也好，六扇门都留意过他呢，所以他娶妻还是得娶个好人家的、平平常常的姑娘，你说是吧。”
阿妧不解其意，“嗯嗯啊啊”地胡乱应付。可袁枚还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一会儿江大哥这儿好，一会儿江大哥那儿好的。阿妧觉得心烦，脚步也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把袁枚甩在了后头。再回头时，袁枚脚尖已经离地了，但人还清醒，拼命挣扎着，嘴里大喊，“阿妧姑娘救我，救我！”
阿妧几个箭步借力飞起来，到了袁枚跟前，不急不躁地拂手施法。很快，袁枚就被放下来了，落到地上，还在大喘气。随着袁枚落下，他身上开始掉落许多五颜六色的粉状物下来。袁枚不自觉地挥动双手，想把这些东西都抖落，却被阿妧制止了。只见阿妧轻轻一挥手，那些粉状物就都脱离下来，散落在二人四周。
“妖法而已，别怕。”阿妧牵袁枚站起身来，却摸着手腕处有湿润触感，低头一看，一手的血，问道，“它弄的？”
“这个，不是，我自己弄的，就白天的时候，摔了下，剌了好大条口子，我晚上出来还渗血呢。”
“难道？”阿妧正想着，袁枚就又大喊大叫起来。
“看，看！”
远处，十几个人都悬在半空里，双手在两侧平平地举着，脑袋耷拉下去，顺着月光，越飘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