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原名叫小英。
小英六岁时,家乡突然闹起了瘟疫,她不幸被感染,跟其他被感染的病人一样,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嘴里说着梦话,迟迟醒不过来。
父亲害怕被传染,不愿意进来房间望她一眼,尽管她口中时常呓语:“阿爹,我难受,救救我。”
两日不见好转,父亲认为她好不了了,在这个了都吃不饱饭的年头,谁家还有钱财给孩子看病呢,更何况村里唯一的大夫都病了,谁还能救得了这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家已经够贫穷的了,还不如直接丢了一了百了呢。
可她的母亲舍不得,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听着她乖巧地叫了自己几年的“阿娘”,怎能说撒手不管就撒手不管了呢?
随着瘟疫的迅速蔓延,村长做出决定:把病人隔离在村后面的大山里。否则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活命。
生死关头,最见人性。为了活命,每家每户都毫不犹豫地把家中被感染的人推了出去。小英的父亲也要把他们家这个唯一的孩子推出去。
小英的母亲跪下来苦苦哀求说:“我们的孩子才六岁,她去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好歹是孩子的父亲,不要把咱们的孩子送去好不好?”
小英的父亲丝毫不为所动。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小英的母亲根本拗不过顽固的父亲,所以只好含泪陪着孩子一起进入隔离区。
为了防止瘟疫传染出来,村长还带领村民在隔离区外面点起了火把,派村民轮番看守着,哪个病人要是敢从隔离区逃跑出来,就会被外面坚守的村民活活烧死。
小英的母亲本来想偷偷溜出来找点吃的,可是人还没走到隔离带,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病人被看守的村民用大火给活活地烧死了。
病人们被推进的大山,被叫做“黑山”,不是因为山体黑,而是因为这里十分古怪,连村里最好的猎手都无法了解山里的具体情况,曾经冒险进去的人基本都有去无回了,于是给村民留下了神秘可怕的印象,久而久之,就被大家称呼为“黑山”。
黑山是村里人眼中不可触碰的地方,可他们却把这些尚未被上天判死刑的人推进了这里。
他们躲在黑山的边缘地带,那里没有水源和食物,外面的人不给被隔离的病人送水和吃的。
病人们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很绝望,恐怕还没病死就会被活活渴死或者饿死。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找到些野菜甚至野味充饥,做个饱死鬼,于是众人就结伴一起往黑山深处走去。
小英的母亲是个传统得不能传统的妇女,平日里只会在家里织布补贴些家用,外面下地干活上山打猎的事情从来都是他们家男人干的,她从来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可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饿死,于是就跟在队伍后面,企图可以捡到一些别人漏掉的东西。
得了瘟疫的人,哪里有什么力气狩猎,走了好长一段路,一个猎物也没有抓到,只好在沿路摘了些野菜充饥。其实他们头晕眼花意识含糊,早已分辨不出来哪些是野菜哪些是野草,只是胡乱地吃一通果腹罢了。
小英的妈妈给摘了些不知名的野草咬碎了送进小英的嘴里,还把摘到的唯一一个浆果咬了一个小口,从开口处挤出果浆喂入小英的嘴里。
几日下来,大家都是以野草充饥,身体越发地疲软,很快,很多人就无法站立起来了。小英的母亲也不例外,她像其他的病人一样,开始发热,很快又演变成头晕,甚至神志不清。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感染,恐怕时日无多了。于是她背着小英去到隔离带,苦苦地哀求小英的父亲,求他可以看到昔日的情分上,在她走后帮忙好照顾他们的女儿。
可小英的父亲不为所动,只是给她们丢下一个水壶和一块烤过的兔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英的母亲将肉撕下来喂给小英吃了两口,又喂了些水,便把肉和水藏起来,继续往山里走去。
除了往里面走,她不知道哪里还有出路。
越往里走,看到的死人就越多,她不知道他们是死于那场可怕的瘟疫还是神秘莫测的黑山,总之,那些昔日一起话说家常的人都已经倒下了,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她可以死,可是她的孩子不可以。她逼着小英喝水吃肉,还有路边有苦味的野菜。
只要还吃得下,就有希望。
她坚持着,坚信着,直到她再也看不到一个可以跟她说话的村民,她忽然就倒下了。
母亲倒下的时候,小英的心脏好像被猛然地撞击了一下,然后心跳忽然就有力了起来。
她趴在母亲身边,一声一声地叫唤着“阿娘”,可是她的母亲再也没有一丝回应。
母亲大人身体变冷,天上的夜色变黑。黑得可怕,黑得瘆人。
“阿娘,你好冷,小英给你找床被子盖上。”
小小年纪的她,强忍着对黑暗的畏惧,开始在四周寻找可以给母亲保暖的东西。当她脚下踢到其他一动不动的冰冷的人,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时候她还不懂死亡是什么,但是她就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人。
她往回去找她的母亲,她想她应该陪伴在母亲的身边的。
可是她却看到黑暗中有好多双明亮的眼睛,它们发出凶狠的声音,嘴上啃食着什么。
小英跌坐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抓住一根尖锐的树枝,吓得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狼群发现了她,但是不知为何没有攻击她。
天亮后,她找到母亲的水壶,还有衣衫不整的骨头。
她用捡来的尖锐树枝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母亲的骨头和衣衫埋了进去。
覆上最后一抹土,她的心就死了。她一滴泪都没有落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新堆的黄土,然后面无表情地趴在上面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