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站在台上,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红色身影正缓缓走来,她心道不好,赶忙使眼色让那人回去。却见那人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而是面向台下众人,屈膝行了一礼,
已经来不及赶人了,鸨母闭了闭眼,没想到锦心会违逆自己的话突然从后台跑上来。
锦心行过礼,站起身,看向鸨母,见对方眼神狠厉得看着自己,不由心紧了紧,终是咬了咬牙,走向鸨母,在其身旁站定,盈盈笑着,仿佛台下众人议论的不是她。
锦心看向鸨母,“妈妈,您糊涂了,这首词曲可不是我做的。”说着,掩唇一笑,仿佛一个在和长辈笑闹的孩子一般纯真。
她刻意提高了音调,所以台下众人都听到了她的话,狐疑得看向台上两人。
络腮胡男子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锦心姑娘居然会自己跑出来,她准备怎么撇清自己呢。
台下有客人起哄,“那到底是谁做的?”
锦心冲那人羞涩一笑,然后骄傲得扬起小脸,道:“当然是若兰姐姐!”
台下有人惊讶,也有人了然,锦心看在眼里,继续换上难为情的表情,道:“那天听到若兰姐姐弹奏这首曲子,我听得太入迷了,便厚着脸皮央求若兰姐姐让我弹奏这首曲子,姐姐被我缠得烦了,便把这首曲子让给我,我只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却不知道词里说得是什么意思。”
好一副懵懂天真又委屈的模样,说得好像和若兰两人感情深厚似的。络腮胡男子勾唇冷笑,这锦心姑娘是想要把和圣僧的事推到若兰身上哪!
台下有人向鸨母求证,“锦心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鸨母身上。
鸨母对上锦心的视线,眼睛眯了眯,她没想到锦心会来这一出,对于锦心的用意,她也很清楚。
现在是在逼她选择锦心还是若兰!锦心绝对会是颗耀眼的珍珠,可若兰还有价值,她不想这么快就放弃若兰。
锦心见鸨母犹豫,伸手抓住对方的一只胳膊摇晃,“妈妈~这首曲子确实是若兰姐姐做的呀!您快告诉他们!我可没若兰姐姐那个本事呢~”
似撒娇似提醒。
鸨母深深看了锦心一眼,有一种看错人的感觉。终是点头承认。
锦心满意得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如释重负。今晚花魁的头衔还是自己的!情爱经历丰富,对圣僧情有独钟的人是若兰!
若兰,我等着看你被众人厌弃的样子!
锦心这么想着,唇角得意的笑藏也藏不住。
就在这时,络腮胡男子又出声了:“要说这曲子是若兰姑娘做的,我信,但对于词里唱得那些,我确实不信的。若兰姑娘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家清楚,不如把若兰姑娘请出来说个清楚,免得有人背后编排若兰姑娘。”
“对呀!”
“把若兰姑娘请出来!”
“是得说个清楚!”
台下坐得有不少是若兰的追捧者,听人这么说了,觉得有理,自然附和。
锦心脸上的笑僵了僵,担心若兰不承认自己是作词曲的人,求助得看向鸨母。
鸨母虽然对锦心有怨,但既然自己选择了锦心,那便不能让锦心出事,她示意锦心别急,招呼了个楼里的小厮,附耳嘱咐了一番,让小厮告诉若兰必须认下自己是作曲的人。
过了一会儿,若兰被请了来,依旧是那派清冷如谪仙的模样。
众人看着台上一身白衣的若兰和一身红衣的锦心,不免暗自比较起来,顿时觉得锦心美则美矣,却美得俗气,而若兰如同寒夜的明月,无可替代。
有人把问题向若兰问了一遍,原本垂眸的若兰,抬眼看向鸨母,被对方用眼神又一次警告,她双眸微缩,视线落到站在鸨母身旁的锦心身上时,锦心冲若兰甜甜一笑,然而眼神中却隐隐有着得意挑衅之色。
对于楼里的姑娘想上位的心思,若兰能理解,但她真不觉得即使当了花魁又有什么好得意骄傲得,还不是一样低人一等。
所以她根本不把锦心的挑衅看在眼里,她现在忧心得是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若兰视线在台下人群中扫过,当看到那个站着的络腮胡男子时,眸光顿住。络腮胡男子也看向若兰,四目相对,男子的络腮胡抖了抖,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若兰迅速将视线移开,心中有了答案,看向那个问自己问题的男人,微微点头,“这首词曲确实是我作得。”
台下众人先是愣住,紧接着七嘴八舌起来,有人相信,认为若兰姑娘就是有这个才情,有人质疑,觉得清冷的若兰姑娘怎么会写出这样的露骨的词。
锦心看着大家议论纷纷,勾了勾唇,敛去眼中的得色,做出可怜兮兮的神情走过去扯住若兰的袖子,委屈道:“若兰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样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若兰扫了她一眼,心中冷哼,将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抚开,往旁边移了两步。
锦心恨恨得缩回手,面上却更加委屈,不知所措得看向鸨母,显得自己何其弱小无助,也显得若兰有多冷漠。
可惜台下观众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这时,络腮胡男子又发声了,“在下相信若兰姑娘你的才华,只是好奇若兰姑娘是怎么写出这首词曲的?因为确有其事吗?”
如此直接的问话,原本议论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都注视着若兰,鸨母和锦心也看向若兰,气氛有些微紧张。
安静的环境下,突然响起一声轻叹,若兰的眼眸依旧微垂,淡淡道:“确有其事。”
一下子,鸨母和锦心放下心来,台下的客人们又聒噪起来,不敢相信若兰姑娘会喜欢一个和尚。
不管大家怎么想,若兰仍旧笔直站在台上,抬首看向前方,视线没有着落,神色落寞,粉唇轻启,徐徐道来:“一个游历的僧人,途径一处地方,与一个姑娘相识,姑娘深深得爱上了僧人,希望僧人能还俗和自己长相厮守,但是僧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佛法,继续自己的修行之路,永远离开了姑娘,姑娘只能将这份爱埋藏在心底,肩负起自己家族的重任。我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觉得荒唐,但仔细想来,却又被这位姑娘大胆追爱的勇气折服,放下地位和尊严,只希望得到僧人的垂爱,心疼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有感而发做了这首词曲,道出了这位姑娘的心声,何尝不是世间女子对待真爱的心声呢。”
台下有人唏嘘有人沉默。
一个声音拔地而起,“只羡鸳鸯不羡仙,谁不希望自己被一心一意得爱着!”络腮胡男子对着若兰一抱拳,“若兰姑娘虽沦落风尘,却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品性高洁,在下敬佩,希望若兰姑娘也能觅得一心一意的相爱之人。”
若兰对男子微微颔首。
络腮胡男子扫了鸨母和锦心一眼,满脸失望,“这次的花魁宴、、、、、、哎~罢了罢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台下坐着的客人们也是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见有人走了,继续待着没什么意思,也三三两两起身离去。
鸨母见状,想拦却拦不住,心里着急上火,这次的花魁宴失败了。她恨恨得看向锦心,见人还傻呆呆得站在那,火气上涌,走过去用力在锦心腰上拧了一把,破口大骂。
锦心仿若未觉,整个人呆若木鸡。为什么会这样,若兰没有被人嫌恶反倒赢得大家的敬佩!今天花魁宴的主角是自己啊!都怪若兰,把风头都抢走了!她完了!完了!怨毒得看向若兰。
若兰可不管这两人,连眼神都不给一个,顾自回房去了。她也不怕鸨母找她麻烦,毕竟是鸨母嘱咐她承认是她作了这首词曲,最后的结果没有如鸨母所愿,也怪不着她。
络腮胡男子从杏花楼出来,钻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马车七拐八弯在城里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原味坊的后巷口,这里黑灯瞎火,只看到马车停下后,一个身影从马车上下来,拐进了巷子,急走了几步,摸到一扇窗下,在窗棂上轻扣了三下,窗户立刻就被从里面打开,然后就见那个身影翻进了窗户,窗门又立马关上。
花幸摸索着将蜡烛点亮,转身看到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还是惊了一下,“快把胡子取下来吧,看着太吓人了!”
这个满脸络腮胡的人就是在杏花楼出现的那一位,此时听了花幸的话,咧了咧嘴,冲花幸挤了挤眼,语气轻挑道:“小妞~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少爷更衣。”
花幸噗嗤一笑,将人往梳妆台那边推,“先把胡子摘下来吧,太丑了。”
那人听了花幸的话,在梳妆镜前坐下,捂着心口道:“唔~你居然嫌弃本少爷长得丑,我的心好痛!”
花幸的嘴角抽了抽,小心将那人脸上的胡子撕下来,笑道:“还是这样好看。”
仔细看那张没了络腮胡子的脸,除了肤色和浓眉,不是原弗胭又是谁!
她撇了撇嘴,心想自己这样能好看到哪去,涂黑的脸上顶着两条大浓眉。
她将脚上的鞋子脱去,又取下绑着的一截高跷,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呼~踩着这个太累了。”刚才她在杏花楼还站了那么久。
花幸心疼,赶忙蹲下身给她捏脚,又问了今晚花魁宴的事。
原弗胭虽然累,但精神头还足,便把今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见事成了,花幸也高兴,给原弗胭烧水洗了澡,各自这才睡下。
原弗胭不知道,今天这一出,不仅帮若兰解了难处,还帮她的名声又提高了一截。
那个世人眼中清冷如仙子一般的若兰姑娘,一夜之间,仿佛有了血肉,更生动更鲜活了,也是一个知情懂爱的人。
京都中,自诩风流的男子都期望能成为若兰姑娘心中那个一心一意相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