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三早就听见了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
“来。”
他叫了一声,温漪澜乖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小马扎上坐好。沈鹤三的手法很熟练,一看就很‘专业’,只是长时间没有练手,指腹那里有些许划痕。
筐子已经编好了雏形,沈鹤三一边忙活,一边道:“小时候经常编这些,一个筐几毛钱,这么多年过去了,手艺都快忘了。”
他这么说着,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又怎么会说忘就忘呢?
温漪澜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此时她只需要乖乖听就好了,难得三爷想说。
他实在是个内敛又不善于表达的男人,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走到如今这个地位,闯过鱼龙混杂的金石港,天知道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
也许只有和母亲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日子,才是记忆最深处的幸福吧。
“我每年都来这里看她,她以前最喜欢安静了,这里最适合。”沈鹤三语气很淡,可温漪澜还是敏感的察觉到那话里的深沉。
一个女人,到底是在怎么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带着幼子来到这里生活。
温漪澜安静的听着,她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尽管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淡了,甚至慢慢在消失。但是那种只要一提起她,就能感受到的爱,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
无论是温爸爸还是她的妈妈,都很爱很爱她,这是她一直知道的事。
转眼间,篮子已经编好了。沈鹤三将篮子递给她,缓缓站起身,“一会儿吃完早饭就上山。”
在母亲的忌日带女人回来祭拜,这是要见婆婆的节奏啊。
温漪澜抱着篮子,跟在他的身后,忽然想到什么,忽然喊了一声:“三爷。”
等他回头,温漪澜傻傻一笑,鼓足了勇气,“以后我每年都陪你来。”
她说完这话,眼睛就一直看着他。沈鹤三微微愣住,她明明没有昨天那些精致的妆容、漂亮的衣服,可此时的她,却比昨天更加耀眼。
像是一道光,从此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任何阴霾。
“走吧。”沈鹤三转过身,他没有表态。如果此时温漪澜小跑到前面,一定能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温漪澜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跟着沈鹤三进了院子。
老徐和他媳妇儿的手艺不错,农家菜做的很赞。纯绿色蔬菜,配上自家养的小土鸡,香的让温漪澜饱含负罪感的吃了一大碗饭,还加了一碗鸡汤。
从头到尾,老徐媳妇儿都用那种看准儿媳的眼神去看她,时不时夸她几句,搞得温漪澜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吃过饭,一行人准备好东西就上了山。没有任何大场面,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村、一个有山有水的墓地,一个沈鹤三亲手雕刻的碑石……
这里一看就经常被人打扫,周围没有任何杂草。墓地周围种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虽然不比那些昂贵的名品漂亮,却坚韧地生长着,开出一片绚烂。
墓碑上有照片,上面是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女人。沈鹤三的眉眼跟沈镜黎相似,但鼻子和嘴巴却像他的母亲。如果沈鹤三也能这样笑起来的话,一定很温暖。
老徐夫妻依然保持着上一代的风俗,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烧了一些之前,絮絮叨叨念着这些年的琐事。
沈鹤三则静静站在墓碑前,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似乎透过墓碑看向了别处,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脸上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让人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他应该是难过的吧,虽然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但那个时候能逼着一个少年远走他国,恐怕也不简单。
温漪澜上前,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缓缓牵住沈鹤三的右手,用掌心温暖着他。
谁都没有说话,但出乎意料的默契。直到沈鹤三回握住她的手,温漪澜总算是放下心来。她想告诉三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徐夫妻已经离开了,地上一片黑色的灰烬。那个竹篮里装满了水果和花,摆放在墓碑前面,墓碑上的照片,她生如夏花、笑如芳草。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下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雨。温漪澜拉了拉沈鹤三的胳膊,轻声提醒道:“要下雨了三爷。”
沈鹤三动了动,他侧过身,拉着温漪澜的手,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在这寂静无人的山上,画面出奇的美好。山路不好走,沈鹤三仿佛也多了些细心,牵着温漪澜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啊!”
温漪澜一个没留神,脚一崴,整个人向前摔去。好在沈鹤三眼疾手快,直接将她拦腰扣在怀里,可惜温漪澜已经踩空了一块,脚踝钻心的疼。
她没怎么走过山路,一不留神就大意了。现在脚受了伤,疼的眼圈都红了,“三爷,我是不是又骨折了?”
“哪有这么容易。”沈鹤三横了她一眼。嘴上这么说,他却已经半蹲下来,沿着温漪澜受伤的脚踝查看了下,这才算放下心来。“就是扭到了,回去找老徐拿点药酒擦一擦就好了。”
他说完,看了看委屈的小女人,不禁认命的转过身,半蹲下来,“上来吧。”
没有多余的话,简单的三个字却无比温暖。温漪澜顿时眉开眼笑,乐滋滋地趴在了沈鹤三的背上,山上路不好走,抱着的话看不清脚下,不如背着方便。
和三爷在一起的安全感,简直是爆炸。温漪澜贴在他的后背上,大着胆子勾着他的脖子,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喉结,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刚刚走了没几步的沈鹤三终于克制不住,另一只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冷声道:“再乱动,就把你扔在这里。”
简单一句话,温漪澜老实多了。虽然知道三爷不会真的把自己丢在这里,可是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总会找到别的办法,让她欲哭无泪。
温漪澜趴在他的背后,手脚老实的多。这手一闲下来,嘴就开始觉得无聊,于是她就开始叽叽歪歪在他耳边碎碎念。
可能是山上没人又太静了,整条路上,都回荡着她说话的声音,在沈鹤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次跟我爸爸一起爬山,也是他背我下山的,可是他身体不好,背了一会儿差点把我摔出去。他那个人又爱面子,怕别人笑话他。然后就故意把我落在山上,打电话报了警,让警察叔叔把我背下山的。”
“前几天去商场看上一件衣服特别好看,可是已经没有我穿的码数,托尼说我长了半斤是真的,我的腰围都粗了快两公分。”
“我的好姐妹古月到现在都是单身,你身边有什么人品好的适当人选吗?我想介绍给她,不然以她那个性格,怕是要当黄金圣斗士了。”
“……”
她说了很多,沈鹤三就安静的听着,其实这样感觉,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