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新月如钩,万千星光与月光洒落大地,偶尔几声犬吠在荒野中游荡,显得寂静空旷。
矮房内,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吧噼吧的炸裂声,昆玄将夜宿房屋的柴火全部搬到堂屋,找到一把笤帚清扫出一片空地后,供自己和念青休息。
昆玄观察念青晕倒后的状态,发现它气息平稳,就不再注意了。
昆玄清点收获时,发现其中一张云票上有两枚血指印,叹息一声,将这张云票扔到篝火里,就当祭奠这云票的原主人了。
待钱财盘算清楚,昆玄细细地检查了贾进三人遗留的两柄剑,摇了摇头,都是普通的兵器,里面没有加什么珍惜的铁料或者矿石,装样子倒是不错,是城民较喜爱的装饰品。
昆玄随意地翻看剩下的两本书打发时间时,其中一本书较为奇特,是域境书商罕用的单面印刷,因此昆玄先挑这本看,可翻到其中某一页后,突感不对,火光衬托下的书页竟显影出淡淡的裁剪痕迹,与前后两页对比一下,愈发显眼。
挑断书线后,取出了这一页,内容是讲述南诏城及其城治下的风土民情,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昆玄捏搓着手里的纸张道:“内容这么普通,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昆玄思忖间下意识地用了几分力,却见书页直接变成碎片,惊讶道:“这?”
等昆玄将所有碎片捡拾干净,研究半天后,也没有什么头绪,就单独找了块布把这些碎片包裹起来,到南诏城内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另一本书没有提名,仅是讲述作者游历云境的经历,昆玄大概翻了翻后,就重新收了起来。
打包的时候,昆玄想到北蝶卫的那封密信被贾进三人取火用了,这两本书却留了下来,真不知道这三人是怎么想的,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嘟,嘟,嘟。”村口主道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忽密忽疏,似是脚步声的主人走走停停,沿途观看主道上的惨状。
昆玄选择的是一间房顶半塌的堂屋,四周也被他用木板挡实,从主道上看,是看不到堂屋里有人的。
不良徒多夜行,所以昆玄也没有主动出声招呼屋外行人进来为伴的想法,只是安静的拨着柴火,让它燃烧的更旺些。
脚步声的主人走到了槐树的位置,轻咦一声,发现了被钉在树上的贾老二,扫视四周,又看到了贾进和贾老大,呵呵笑道:“好痛快的手法,也是个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吧?”
鼻尖耸动,陌生人看向昆玄藏身的房屋,道:“夜路风寒,阁下却一人在房里享受,不知可否接待在下呢?”
等了一会儿见昆玄没有吱声,陌生人笑道:“我就当阁下是默认了。”
陌生人还没挪动,就听昆玄道:“外面的朋友如果想取暖,可以去其他屋子找些柴火的,这间房子的柴火不够两个人使用的。”
“哈哈,无妨无妨,”陌生人一甩斗篷,大踏步走向昆玄藏身的房屋,搬动木板挤了进来,看到昆玄讶道:“咦?这么年轻?看来应该叫你小哥了。哟?还有匹马?小哥身份显贵,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陌生人也不见外,找到个烤火方便的地方,径直坐下,看看昆玄又看看念青,眼里满是笑意。
昆玄无语道:“朋友你不请自来,按照域境规矩,我可以把你打出去的。”
陌生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声震屋瓦,足足笑了半刻钟,笑声忽地一停,看向昆玄,一字一句道:“那,小哥,想不想试试,把我这恶客打出去的感受呢?”
笑声将念青从睡梦中惊醒,第一眼看见个陌生人,先是一愣,接着才看到了昆玄,便挤到昆玄旁边,舒服地趴下了。
昆玄也不想多事,摸着念青柔顺的毛发道:“既然朋友你要烤火,那就烤吧,我毕竟也不是这家主人,赶你出去,名不正言不顺的。朋友你最多就是付我个生火的辛苦费,房费就不用付了。”
陌生人爽快道:“好,小哥说的有理,蹭火应当付钱。”说完,就把两枚金币当飞镖甩了过来,破空有声。
昆玄三指齐动,用指缝将两枚金币衔住,让一睹全程的陌生人拍手称奇:“小哥好武功啊。那这两枚金币还请小哥笑纳。”
昆玄盯住陌生人道:“朋友下手这般重,如果是不懂武艺之人,岂不是要被金币钉破头颅,当场身亡。”
陌生人取了葫芦灌了几口,擦擦嘴道:“既然不是这家主人,同样是路人借住,不过是生个火就张口要辛苦钱,这么重的贪念没有配不上的本事,死了就死了罢,再说,外面那三具尸首,不也是小哥所为吗?”
这句话让昆玄一惊,心里反省道:“平常在阜云城里,别人来家里借用书桌座椅什么的,我都拒绝对方给的钱财,今晚不过是有人来烤火,我怎么就主动索要钱财了呢?是被刚才的云钱眯了心眼吗?还是因为什么?”
昆玄坐在那里静静反思,陌生人则是凝神注视着念青,心里奇道:“皮毛青中泛黄,耳如竹叶,头如兔,这马类应该是河曲马,可刚才那眼神,嗯,灵性十足啊。这个少年人族到底是什么来头?要不要把他拿下讯问一番呢?但刚才我甩那两枚云金时,已经用了六成的力道,他还轻松接下,应该也是个少年高手。先谈谈吧。”
昆玄掂量着手里的云金,道:“朋友,刚才是我贪念太大了,这两枚云金你拿回去吧。”言毕,将两枚云金抛了回去。
陌生人袖袍一挥,两枚云金又被弹向昆玄,却见陌生人摸着葫芦道:“小哥收下就好,这一千云钱的烤火费,我还是付得起的。不知小哥是哪里人啊?来上掌村做什么?就是为了杀外面那三个村民吗?”
收好两枚云金后,昆玄脑子急转,便道:“我是去阜云城探亲的,路上遇到阜云城逃难的难民,折返路上到上掌村借宿,但没想到这里已被狼兵屠村了,这不,和朋友你有缘相识。”
陌生人许是烤火时间长了,有点热,便取下来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除了眼睛往上干净,其他地方满是胡子的脸,但昆玄惊讶的不只如此,还有那双毛绒绒的大手,连指肚位置都被一层厚厚的毛发覆盖了。
“我这人天生毛发旺盛,让小哥见笑了,”陌生人话锋一转,道:“可刚才小哥还没有讲自己的姓名住址呢?还有这个马类,我还想听小哥多介绍介绍。只要小哥愿意回答,我这里还有十枚云金相赠的。”
昆玄见陌生人掂动着手里的钱袋,那钱袋上绣有幼狼戏水,金丝成形,栩栩如生。看到这个钱袋,昆玄脸冷了下来,回道:“如果我不愿意回答呢?”
陌生人一愣,随即温和劝道:“还是说吧,不然小哥要吃些苦头的,可是很苦的那种哦。”
昆玄闻言双眼一眯,盯住陌生人不说话,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突地迸发出一声炸响,吓得念青嘶鸣不停,退到了墙边。
火堆旁,陌生人双臂架举着昆玄的右手,昆玄一见首招失利,右手迅速变掌为握,向前一探,拉住陌生人的手腕后,狠狠地来了个过肩摔。
噹的一声,陌生人着地前左手变出了一把小刀,向昆玄喉咙划去,昆玄仰头避过,但手上的力道也减了几分,眼见陌生人要扑过来,立刻腾空而起,双脚印在陌生人的胸膛,轰轰两声,陌生人撞倒屋墙,激起一地尘土。
陌生人被踹飞前,用脚尖勾了昆玄的小腿一下,缓冲点力道,但即使这样也撞的不轻,胸膛在微微颤抖。
而昆玄的双脚也有些站不实,双人互看一眼,同时默契收招,心里惊道:“高手!”
陌生人将双手暗暗揉搓,活动肋骨,笑道:“哈哈哈,小哥真是深藏不露啊,恐怕已是玉骨期大成的武师了。”
昆玄顺便盘腿坐下,两只小腿搭在一起,肌肉互相弹动,道:“朋友谦虚了,微末本领,比不上您的本事。”
此时二人互相忌惮,陌生人本想迅速拿下昆玄,然后刑讯一番,结果这昆玄武艺不弱于自己,自己可是夜归侯旗下的副手啊,难道自己在阜云城见到的人族都是假的?
昆玄也是同样想法,不惜动用昆家老祖编写典籍中记载的推碑手,这是末代人皇单独赏赐给昆家老祖的上等武技,但对方变招之快,技巧之妙,力量之大,也让昆玄觉得难缠。
念青见二人休战,便又慢慢地靠近,朝陌生人不满的嘶鸣一声后,靠着昆玄开始打盹。
陌生人自知拿不下昆玄,也不打算在这里耗费时间了,此时赶回阜云城叫人来,一来一返,天都亮了,或许等自己一离开,这家伙就走了。
理清思路,陌生人第一次拱手道:“小哥,既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那我也不强求,我们就此别过。”
陌生人干净利落,扭头就走,昆玄一愣,随即道:“朋友是哪里人呢?问别人姓名前,应当先介绍自己。”
陌生人头也不回,道:“狼族夜归侯麾下郎君文,君主的君,文化的文。”
昆玄隐隐觉得郎君文是兽族,印证之后,更是心惊,但对方豪爽,自己也不能差,便道:“在下南诏城雪云晋。”
“哈哈哈,好!今天君文就和云晋兄不打不相识,改日有缘再见。”郎君文也不回头,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