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野茫,荒土迎风。夜归侯营地里正飘荡着阵阵香气,引诱着仆狼不断低吼,对应的驾驭者则是通过嗷叫声竭力安抚,约束着各自的仆狼不犯大错。
太阳当空,此时的夜归侯不再身着甲胄,而是打扮成云境内常见的文士模样:布衫麻履,丝带束发。
郎君文和两名亲兵统领紧跟其后,远处甲胄反光,亲兵营若影若现,如此严密防护,让方圆五里之内成为绝对安全之地。
荒山上,夜归侯随意漫步,看山,看土,看植被,一双晶亮的眼睛中已经透出疲惫,棱角分明的脸颊不再那么威严,反而镌刻着几分留念,几分不舍。
“咳咳,咳咳咳。”
几声无力的咳嗽,让郎君文心下紧张,劝诫道:“侯爷,回帐静养歇息吧,您现在不宜多动。”
夜归侯笑了笑,挡开郎君文搀扶的手,道:“没事的,我还能扛一阵。各处,都布置好了吧?”
郎君文道:“回禀侯爷,南诏城、阜云城、宁远城,都已布置好了,大军一到,城中兄弟便能一齐撤退。如人族派军追赶,必入陷阱。”
夜归侯脚步一顿,望着另一处山峰上随风飘动的白云,叹息道:“二十年前,风从云随,打下了宁远城。本以为那将会是我覆灭牢州,剿灭人族的起点,没想到一转眼,反而是终点,呵呵,天意弄人,我狼族,逃不过啊。”
自清早起,郎君文也发觉自己体内气血躁动不安,有呕血平心的冲动,更加明白昨夜夜归侯吐血的严重。他此时忍住咳嗽,安慰道:“祭司宫既然能发现问题,紧急召回我等,必然有解决办法。侯爷不需忧心,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回来的,那时候必将攻占南诏,直指云王。”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扬起一道尘土,直奔夜归侯一行人而来,近前后,背弓狼兵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回禀侯爷,小的已完成送书任务。”
夜归侯端详着远处一座山谷,道:“见到那人族武师没有?他有露出真容吗?”
背弓狼兵:“没见到那人族武师,但小的已探明他姓杨,另外小的把那封信当众念出,还差点被臭豆腐吴投了一枪。”
夜归侯:“辛苦啦,下去收拾行李吧。”
郎君文目送背弓狼兵远去,不解道:“侯爷,为什么临走前,还要安排这一步。于事无补啊。”
夜归侯转回下山路径,道:“呵呵,君文啊,你要记住,对敌不仅要有堂堂正正之风,更要不讲手段,不讲道理,即便无法扎敌人一枪,也要吐口水恶心他一阵。
“而且那人族武师,哦,按照人族习惯,应该叫杨先天。杨先天蒙面行事,说明什么?说明他有问题。但凡不敢露脸的人,身上肯定藏有秘密。你想啊,一个人的秘密竟然让他连同袍都不敢相信,那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会致他于死地。那我编些谣言,说他是阜云城主或者是北蝶卫,倒也无伤大雅。
“还有,别小看云境的那群蝴蝶,他们无孔不入,能利用他们,就多多利用,呵呵,说不定还能帮我除掉一个隐患。”
郎君文听得脊骨发凉,心想:“侯爷每走一步必有深意,不知何时就会成为他算计的一部分,幸好侯爷深得王爷信赖,侯爷自身虽统帅二十万雄兵,也没有成王......不对,侯爷被其他侯爷问到时,无一例外,都会表明自己忠心不二,誓死效忠王爷,可,可从未在我或是亲兵面前表明心迹,莫非......”
想到这里,额头渗出冷汗,见夜归侯狐疑的目光望来,立刻行礼赞叹道:“侯爷您随手一个布置背后,就有重重深意,君文细细推敲颇为惭愧,汗颜不及侯爷一二。”
夜归侯不疑有他,道:“唉,你怕是也经受过气血鼓动了,擦擦你的额头,汗流的太多了,好啦,一起回帐休息吧。”
言罢,夜归侯领头走回大帐,郎君文对两名亲兵统领露出歉然的笑容后,齐齐跟随夜归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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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爷,小老爷,狼兵退了,狼兵退了。”喘着气的寒缘梦,今天换了身绛紫色襦裙,一手拍门,一手提着正滴落油脂的纸包,门前石板上四散的油渍显出报喜者的仓促。
“来了,来了。这两天气血搬运太多,明显亏空啊,竟然睡了懒觉。”穿着亵衣的昆玄打着哈欠,为寒缘梦打开了房门。
寒缘梦看见昆玄,兴奋喊道:“小老爷,狼兵退了,狼兵退了。”
“呃,”尚未清醒的昆玄先是一愣,挪开了揉着眼睛的手,盯着寒缘梦道:“狼兵退了?不可能啊,昨天城墙上那么胶着。”
寒缘梦连道:“退了,退了,已经走一会儿了。我刚才买油条的时候,听孙老板讲的。”
昆玄看着滴油的纸包,疑惑道:“这都快中午了,孙老板还出摊?还有,他还活着?”
寒缘梦点头道:“孙老板一家前天就躲进地窖里了,不过我听食客们讲,我们旁边的陆家拍门不应,貌似不太妙,哦,翰庭商行的王老板倒是不停骂街。”
昆玄闻言,尴尬地笑笑,前天枪林化雨,情急之下把府内影壁当盾牌,解围的同时顺便把影壁扔了出去,没想到用力过猛,直接砸破了翰庭商行的房门,唉,等会儿上门去谈赔偿吧。
昆玄摆手道:“等会儿我去翰庭商行找王老板,赔点钱就行。”
寒缘梦哦了声,补充道:“对了,我遇到端木捕头了,他说今天他会来府里拜会您,还有,吃饭的食客都在议论什么杨先天之事。”
昆玄心弦一紧,口吻轻缓道:“那我们先等端木捕头上门,另外,杨先天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啊,说是杨先天亲手手刃狼族仇人,带着头颅飘离西城墙......”寒缘梦语调变慢,瞪大眼睛看向昆玄,大声道:“小老爷,是您呀!”
“嘘嘘,小声点,”昆玄食指放在唇上,蹲下道:“缘梦,过来,慢慢讲。”
寒缘梦乖巧地应了声,趴在昆玄肩上,轻声细语,将自己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讲了。
昆玄听完,面布寒霜,切齿痛恨:“该死的夜归侯,字字都是诛心之言啊,幸好是蒙面了,否则现在只能逃命。”
寒缘梦蛾眉紧蹙,道:“小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收拾金银细软?”
昆玄摇手道:“先不慌,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夜归侯挑明北蝶卫,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好啦,不想这些了,油条的香味引诱我太久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缘梦你吃过了吗?”
寒缘梦将手中纸包递给昆玄,看着昆玄坐在台阶上咀嚼的模样,原本的忧心消散不见,道:“小老爷,我现在知道你的秘密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对外泄露的,我们是一家人,老爷牌位见证过的。”
昆玄噎了一下,然后笑道:“是啊,老爷牌位见证过的。等会儿端木捕头来了,问问他,看看哪里有兵器铺,去打造些趁手的兵器。”
寒缘梦拍手道:“好啊好啊。我的兵器选剑。”
昆玄疑惑道:“为什么选剑?”
寒缘梦:“我娘亲讲过,如果女子学武,首选当剑,因女子气短力小,且剑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相得益彰下,能助女子化弱为强。”
昆玄如醍醐灌顶,豁然清醒,击掌道:“好个化弱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