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昌接着道:“是啊,兽族的她,真的很好。但枢密使大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刚才令你气愤的那个原因,我是宁远遗民。但咳咳......”
蒙昌还未说完就剧烈地咳嗽,挤出力气捂住脖子,但仍然无法阻挡鲜血从指尖中溢出。
颜肃卿在腰带上一抹,取出一个玉瓶后,向蒙昌的口中弹进一颗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蒙昌登时觉得气息平稳很多,肌肉不再颤抖。
但在常乃超和其余叛卒看来,死灰色在蒙昌红润的脸上蔓延更快了,红灰相间,形成极为诡异的画面。
蒙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台阶,嘴角挂笑,道:“大人,我是宁远遗民不假,我也曾在家破人亡之后怀揣着热血从军入伍,这几十年来,我砍得狼族也不少了,可...咳咳,云境现在哪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前几年无双堡被围,原因是什么,不需要我多说吧,可最后呢?按照云境十斩,那草包早他么该被悬首黄土坡了。可我去年随军去王庭述职,亲眼看到那临阵怯场的草包,还不是好好地待在王庭里,夜夜笙歌!”
所言所斥,字字泣血。
常乃超见下面的叛卒又露出不忿后,立刻道:“唉,是啊,现在的云境不是一代王上时的云境了,不如不待,去......呃......”
颜肃卿不等常乃超说完蛊惑人心的话,回身出剑挑断了常乃超的手筋,然后从地上挑起一柄刀鞘塞进常乃超的嘴巴,卡住了他的上下颌。
接着,颜肃卿不管常乃超的呜咽,朝牧羽高声道:“牧羽,去打通木门,接应护卫队过来。”
不等牧羽应是,颜肃卿低身蹲在台阶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蒙昌,道:“所以你就背弃了云境子民的身份,背弃了人族的身份,死心塌地当人奸?”
蒙昌回道:“大人,人奸没什么不好啊,反正故去的已经故去,不向前看,难道还要埋首在,咳咳,埋首能给你带来痛苦的记忆中吗?还有,你觉得人族域境可以守住吗?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啊。”
丁柱子和张感权听到颜肃卿质问是否在场所有叛卒都有冤情时,见部分同袍露出或不屑或难堪的神色时,便已心中起疑,没有跟着第一波叛卒去围攻颜肃卿。
接着他们被颜肃卿连杀十余叛卒的手段吓呆了,他们虽然在神字序列待得时间不短,但亲自上阵杀敌的经历却是没有。
等他们慢慢回过神来,听到人族域境守不住后,表情茫然地看着蒙昌。
丁柱子心直口快,问道:“蒙昌叔,为什么说域境守不住?还有,你不是说这次我们是为了讨回公道吗?我怎么听到拿下枢密使大人,会有什么换血潭外加千两黄金?”
蒙昌略带歉意地看着丁柱子、张感权及其他确有冤情的士卒,道:“对不起啊,柱子、感权还有其他受委屈的兄弟,我和常统领商议的是带兵杀了颜肃卿,搅乱阜云城局势,趁机带狼族夜归侯的兵马重新入城,借此得到我们想要的,不是真的要为你们伸冤呢。”
丁柱子听完又是一阵眩晕,他半蹲在地上,捂住额头,有几名叛卒专门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他的旁边,冷眼旁观着其他叛卒、蒙昌与常乃超,看情形,应该是剩余几名真有冤的士卒。
张感权则是手臂颤抖地指着蒙昌,满脸难以置信,凄厉道:“蒙昌叔,你,蒙昌!你害我啊!难怪你一直让柱子、我和其他有冤情的兄弟待在一起。合着,你是蒙骗我们,假伸冤真反叛!”
张感权环顾身边的叛卒,情绪更加激动,挥刀砍向蒙昌的脖子,但刀至中途,颜肃卿伸剑一拨,带偏了刀锋,锋利的刀刃切入蒙昌身旁的青砖,滋起火花。
张感权尝试几次想把钢刀从青砖中拔出,均是失败,也察觉出颜肃卿暂时不想蒙昌出事的态度,便冷淡地看着蒙昌,道:“蒙昌,按照云境十斩,今日我们几个人难逃一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蒙昌扫了眼身边的钢刀,又看到张感权如视仇人的目光,凄惨笑道:“感权,抱歉啊,我以为你经受那般大变,会对云境失望呢,所以就想着帮你一把,唉,没想到......”
砰!巨响打断了蒙昌的话,侧府的护卫队终于破除了木门附近的防守,牧羽三两把将木门附近的叛卒提起扔远。
至于为什么没有早来这里接应护卫军,督使大人不说,我也想不到啊......牧羽如是想着。
蒙昌看到护卫队兵分两部,一部分和叛卒对峙,另一部分则将颜肃卿团团围在中间,不由叹息一声:“失败了啊。”
老黄和老马朝颜肃卿拱手告罪道:“护卫队护驾来迟,还请督使大人降罪。”
颜肃卿摆摆手:“人都齐吗?有没有伤亡?”
老黄老马对视一眼后,老马上前一步道:“刘老大那一组全体阵亡了,其余兄弟皆是轻伤。”
颜肃卿复位软剑的手一顿,道:“怎么阵亡的。”
老黄道:“侧府里的叛卒在使用的蜡烛里下毒,兄弟们一下都中招了,刘老大他们原本负责照看院落里的马车,院里空间大,通风好,刘老大他们没有中毒,但为了给兄弟们争取解毒时间,就......”
颜肃卿将软剑剑柄重新按进腰带后,道:“把他们的尸身看管好,回到王庭后抚恤多加一倍,这一倍从我的俸禄中扣除。”
老黄老马齐齐道:“谢督使大人恩德。”
牧羽踏步而来,看着命不久矣的蒙昌和安静的常乃超,问道:“督使大人,这两个叛乱主谋,怎么办?”
颜肃卿摇头不答,反而分开护卫队,走下台阶,看向叛乱的士卒道:“你们要降要战?”
张感权从台阶上下来,绕到颜肃卿的面前,半跪道:“督使大人,我愿降。”
颜肃卿蔑视一笑:“降可以,但张感权,你拿出我要接纳你投降的理由,对了,被蒙骗这个理由不够。”
张感权本想说的话被噎回了肚子里,心思百转千回,试探道:“督使大人,我和这些有冤的兄弟,知道其他叛卒的信息,可够?”
颜肃卿扭头端详了一阵张感权,嗤笑道:“张感权,你刚才还说蒙昌是把你们这些人分开的,那你怎么可能知道其他叛卒的信息,莫非是欺我记性不好?”
张感权却是极为自信,道:“回禀督使大人,小的虽然不知道这次参加叛乱的士卒信息,但我知道蒙昌安排的其他叛卒。”
蒙昌闻言坐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刀片就朝张感权后背猛甩而来,刀片飞行途中,被牧羽持刀磕了一下,结果刀片从张感权头顶飞过,削掉了头盔上的插羽。
头顶的异样感,让张感权猛地缩了一下脖子,伸手摸了摸后,登时大怒,转头就骂:“蒙昌你个老扎皮,我踩死你。”说完走了几步,抬脚就朝着蒙昌的脑袋踹去。
“恩?”颜肃卿冷哼一声,牧羽听到后,立刻掐住张感权的脖子,一把将他扔回刚才的位置,让张感权摔了个跟斗。
颜肃卿冷漠地看着张感权,道:“在我面前,你还敢放肆?看来是我对你太客气了。让你误以为我很好说话啊!”
张感权刚想辩解,就被老马踩住后背,只见老马用一柄长矛依次在张感权的四肢上各留下一个窟窿眼,痛的张感权蜷缩如蛆。
这时,陆府外传来了人马喧哗声,不一会儿从门口处跃入一骑,马上的男子身披重甲,手中紧握一杆长枪,让北蝶卫众人感觉奇怪的是,这人的马是黑的,甲是黑的,枪也是黑的。唯独脸皮白净,黑白搭配下,让人感觉怪异。
男子挺枪指向庭中众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放下兵刃。”
颜肃卿举手做了个手势,老马见状,立刻高喝:“敌袭准备!列阵!”
台阶下围着叛卒的护卫队众人,立刻撤到颜肃卿附近,列队三排,将阵型收缩成波浪。
叛卒中却是有人先发制人,试图搅乱局面,道:“何旅正啊,我是三营十连的,这群人是兽族逆党啊,您看,他们把九连连正蒙昌都害了。”说完一指,隐在北蝶卫众人身后的蒙昌。
何旅正隐约间看见躺在台阶上的蒙昌,觉得有些眼熟,本着谨慎无大错的想法,立刻下令:“亲卫营分别控制路口、府墙及所有门户,不准放走一人!还有你们,全部放下兵刃。”
颜肃卿看完何旅正的一番举动后,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瞎子肯定会下令冲杀的,到时候护卫队和神世旅的人死于自相残杀,那会被笑话很久的。
“何瞎子,你这瞎病还是这么严重啊,才一年不见,连我都不认识了?”颜肃卿说话语气轻松,如见老友。
何旅正乍一听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下意识看向说话的颜肃卿,瞧了个轮廓,愈发觉得这人眼熟,就驱马上前,想近些看看是哪位熟人。
不成想,这激起了护卫队的反应,纷纷将手中兵刃对准何旅正。
捣乱的叛卒趁机再讲:“何旅正您看,他们果然是兽族逆党啊,他们就是想......”话没说完,这叛卒眉心处多了只弩箭,整个人没坚持一会儿,就瘫倒了。
颜肃卿将手弩朝老黄一扔,高声道:“何瞎子,颜肃卿在此。”
何旅正先是被那弩箭吓了一跳,然后听到颜肃卿自报姓名,立刻欢喜道:“哈哈,枢密使大人来了,一年不见,怎么喜欢摆阵仗了?”
说完,策马直奔颜肃卿,颜肃卿见护卫队仍做好迎敌准备,立刻道:“护卫队解除阵型,归位防守。”
何旅正也同时下令:“亲卫营警惕四周,兵刃不对内。”
下马的何旅正凑到颜肃卿面前,开玩笑道:“唉,你终于来了,你看看你,来了也不说,刚才差点让我的亲卫营射成刺猬。”
颜肃卿道:“我站在这里,和你相隔不足百米,你都看不清,何杰尊,你瞎,你还怪我啊。”
何杰尊摇头道:“那我刚才让你的人放下兵刃,你怎么不下令,让他们卸甲收兵呢?”
颜肃卿指着院中剩余不多的叛卒道:“这些叛卒皆是神字序列的,我颜肃卿信得过你何杰尊,可信不过其他人,刚才叛卒里都有人举报,说知道还有其他叛卒隐藏在军伍中呢。”
何杰尊暗骂一声,道:“那行,我理解,既然局面已定,你堂堂北蝶卫枢密使就别在这里了,和我回大帐吧,祁帅和其他几位都在那里呢。我也是看到求援信号才来的。唉,对了,王上有没有单独给你派任务,拉上我怎么样?”
颜肃卿见何杰尊一副好奇表情,好笑道:“你还是这样,哎,我说何瞎子,你不就当了几天北蝶卫嘛,至于这么对北蝶卫好奇吗?”
何杰尊道:“当年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旅正亲自把我从北蝶卫抓回神世旅的,没办法,谁让我这么优秀呢?”
颜肃卿笑道:“好,我向王上汇报你的情况,看看你能不能参加我的单独行动。”
何杰尊欣喜不已,继续道:“那你现在有什么发现没有?先和我说说。”
颜肃卿闻言想到白天寻灵符和宅门后那两双偷窥的眼睛,笑道:“有,有,还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