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的两张牌上面，其中一幅画着一条荒凉的小路，一直蜿蜒到远方。而另一幅是一名背着剑，身穿铠甲的战士，他背对画面而立，背后的剑在夕阳下泛着光，显得有些苍凉。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早知道就不抽了，这两张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牌！这就和出征前帅旗被风吹断一样，太晦气了！
然而小蝶的解释到没想象那么糟糕。
小蝶摸着下巴沉吟：“嗯……我看看，这两张牌组合起来的意思是……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皱皱眉：“难道……是告诉我离开这座精神病院就不要回来？否则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谁知道呢，小卿别在意，看着玩玩就行了呗。”勤勤安慰我。
还不是你们一直撺掇我，我才会抽的……
翻开勤勤的牌，一张上面画了一片阴暗的森林，茂密的树叶间，不少猩红的眼神在黑暗里发光，似乎有怪物隐藏在其中，但树上也结着不少鲜艳的果实，森林的尽头充满了朦胧的光。
而另一幅上面则画着一位靓丽的女神，她身穿纯白长袍，双臂张开，眼睛微阖，一只眼角处似有泪珠垂落，她沐浴在神圣的日光下，身边围绕一群小天使，形成众星捧月的姿态。
“小蝶？这是什么意思呢？看上去好像是一好一坏。”勤勤眨眨大眼睛。
“唔……”小蝶颦起小眉头：“意思其实很明确……勤勤姐姐会走上一条艰苦又甜蜜的旅途，有好事也有坏事——不要担心，你会遇到很多帮助你的朋友……”
勤勤听罢苦笑：“好吧……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永远也无法一帆风顺……”
这回轮到我安慰勤勤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勤勤别在意……看着玩玩就行了呗……”
“……”娇嗔地白了我一眼，勤勤没有说话。
小蝶看着我俩挠挠头：“你俩的行为明显符合绅士先生说得小两口模式，为什么杨卿哥哥否认正在和勤勤姐姐处对象呢？”
“咳！内个小蝶，你的卡牌上面是什么呀？”勤勤咳了一声，赶紧转移目标。
“哦，我的啊，嘿嘿……看！小蝶的牌画着这个！”
果然小孩子的注意力永远都集中在下一件事上！提起卡牌，小姑娘兴冲冲地举起两张牌。
一副上面画着芸芸星河，浩瀚无垠的宇宙广袤而神秘……另一副则是张纯粹的白卡，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我有些好奇。
小蝶得意地揉揉鼻子：“这说明小蝶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哦！”
无限的可能吗？果然是专属于小孩子的描述啊——只有在孩子身上，我们才能看到无限的可能。
眼前的小家伙兴奋极了，不停摆出各种中二姿势：“魔法少女小蝶就要开始自己的冒险啦！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绅士先生去！哈——”
说着，小蝶收起牌，旋风般冲了出去。
看着她绯红的背影，我叹口气：好啦……现在，能不能转去更大的医院，就要看我“表现”了……
时间刚好到午饭点，护士招呼我们去餐厅吃饭——这是个好机会。
路上，我走在神形各异的病人中间，心中恍惚怅然——几曾何时，我也变成了他们的一员？或者说……每个人都像勤勤一样，有着黑白两面吗？
不由看向一边的勤勤：“勤勤……你，真得想杀死你的半身吗？”
“？”
好奇地看向我，勤勤有些不解：“怎么了小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哦……我是想，就算代表着善良的‘七情勤勤’，偶尔也有小脾气，所以相对的，代表着恶念的‘六欲勤勤’，是不是也留有一丝善念？善与恶……真的能靠术式彻底分开吗？”
顿了顿，我看看勤勤：“知道吗，一架钢琴有52个白键，36个黑键——黑白88键相互交融，才能弹奏出优美的曲子。”
“什么……意思？”勤勤有点明知故问的感觉。
“我是说，你就像钢琴里的白键，六欲勤勤就像黑键，你们都属‘钢琴’——蒋勤勤的一部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两个重新合二为一？毕竟，完整的钢琴才能演奏，完整的自己才是自己，你们总想着杀掉对方，这算怎么回事嘛？我们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搞错了。想想冥阳双生怎么说的？阴阳平衡！你只有阳，没有阴，这不符合冥阳教团的理念。”
“……”
勤勤低下头：“我20多年的怨恨，愤怒，不甘，全都在她身上，甚至连死亡时的形态都留给了她——你说，连自己最好的闺蜜都要杀的恶鬼，心里会有善意吗？”
“怎么说呢……”我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这要问你啊，勤勤小姐……”
“……”
目光别有深意，勤勤抬头看了看我：“谢谢，我明白了小卿——如果……我和她还能成为完整的蒋勤勤，等事情都结束后，我为你弹首曲子怎么样？”
“当然！我其实早就想听听女神的音色有多优美了。”
勤勤开心起来，一对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开始不停盘算等救下林琳以后要做什么，便兴冲冲地问我：“对了小卿！事情结束后，你打算做什么啊？”
“我？”
我摸了摸鼻子：“可能的话……我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得远远儿的，我在南方还有亲戚，我想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投奔他们。”
“啊……？”勤勤有些丧气：“你要走吗？我会想你的……”
我耸耸肩：“你自己都说没有不散的宴席了——我们早晚都要分开的。”
“好吧……”勤勤抿抿发白的嘴唇，俏皮地对我嘟嘟嘴：“反正我跑得快，想你了，我就半夜去找你！”
“你还是饶了我吧……”
我可不想在遥远的城市里，还能再半夜看到勤勤在我的天花板上爬来爬去……
闲谈间，我和其他病人相继来到餐厅，护士们来来往往，为我们每个人准备饭菜。
我看着眼前的食物，暗自叹气：该来的总归要来……
瞥了眼不远处一边看书，一边慢条斯理用餐的胖子，我转转眼珠，决定让胖兄帮帮忙。
看向勤勤，她严肃地拍拍我的肩：“去吧小卿！你永远是勤勤的英雄！我会记住你的牺牲的！”
看着她坚定地小眼神儿我就一阵无奈：看来是跑不掉了……
叹口气，我端着饭过去，装出闲聊的样子，悄悄和胖子说了下我的想法，希望他能配合一下我的演出。
胖子听罢唉声叹气：“杨兄，我们的旅途还未结束，你却要独自踏上征途！前方的道路危机四伏，愚兄实在不忍看到你被自己屠戮……”
我心想这胖子没事咋还咒我呢？不由语重心长道：“胖兄多虑了……愚弟此去乃是为了匡扶正义，救人性命！便是有危险，又怎能因此而停滞不前呢？”
胖子闻言一阵唏嘘：“唉……想不到贤弟居然胸怀如此大义！既然如此，愚兄也不会再多哔哔，这副皮囊，就交由贤弟处理……”
可以开始了……
我叹口气，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里有一丝绝望……
算了！我豁出去了！
热血上头！我孤注一掷，当着众多医生的面，把饭菜狠狠摔在地上！
“啪！”
汤汁米饭溅了一地！我怒喊：“别吃了！饭里有毒！”
那一刻，餐厅里一片寂静，所有视线都盯住了满脸愤怒的我……
“……”
我保持着愤怒的姿态僵在原地，突然有点心虚，但还是一拳捶在胖子头上，怒道：“一定是你下的毒！”
当然，我打得并不重，只是视觉效果看上去很疼罢了。
倒是胖子像受了重击一样，立刻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哎呀呀！此子如何这般歹毒！要下此重手！老夫不依！老夫不依嘛！”
“……”
我提着拳头简直欲哭无泪：宁也是怀揣着少女心的小胖子？
勤勤站在一边，脸上也尽是尴尬羞涩。
这没办法！既然都到了这种箭在弦上的地步，我也就不要脸了！干脆顺势骑到胖子身上，抡起王八拳锤过去：“哇呀呀！我打我打我打！欧啦欧啦欧啦欧啦——！”
胖子被打得哇哇直叫，拿胳膊护住头，我一边高声叫骂，也就一边顺势打在他胳膊上。
大家纷纷围观，医生们也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赶紧上前阻止我们。
其中一个男医生冲过来指着我喊：“住手！”
这里大多数医生护士都很温柔，但也有极个别医生比较强势——比如说眼前这位，在给我们做心理检测时总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很多病人都不喜欢他。
趁此机会，我正好小小地报复一下。
这些天勤勤一直在我体内修炼，我的身体能力或多或少也有了些提升——可能是医生见我的注意力都在胖子身上，所以他对我并没有大多防备，直直冲了上来。
对不住了……刀克特儿……
眼神一沉，在他靠近我的瞬间转身回踢！
那一刻……
41码的鞋底在他脸上轻柔拂过，留下一道爱的痕迹……
他下巴都歪了！像跳芭蕾一样原地转了足足两圈！才踉跄着向后退去，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骇地捂着下巴，还没搞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大群医生护士一拥而上，结束了这场闹剧——我就算再强，面对一大群对手疯狂压住我！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他们给我注射了少许镇定剂，经过商讨，他们真的决定将我转入更高级，设备更全面的精神病院！
原因无他——胖子明确表示不要再和我住一间屋子了，来这里这么多天，我的病情也没什么好转，就算把我关到特殊监护室，可能对病情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们决定给我穿上束缚衣，通知了市中心的病院，让他们派车来接我。
……
我在这里等待护士整理我的私人物品，勤勤则去通知小蝶，要她做好准备和我们离开这里……
“要走了吗……？”
果然小蝶还是眷恋这里，眷恋自己的母亲……要离开这里，让她情绪格外低落。
勤勤蹲下身安慰她：“小蝶，不想去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你说得对，你还太小，可以赖在妈妈身边的……”
“……”
扬起一抹勉强的笑脸，小蝶摇摇头，故作坚强：“绅士先生非常支持小蝶出去看看世界！我……我要去！我还要回来把发生的事讲给妈妈听！”
“好孩子……”长长叹息，勤勤摸摸她的头：“姐姐保证！这段旅程不会很久。”
“嗯……”
小蝶默默答应，忽而抬起头看着勤勤：“姐姐，我想……在走之前去看看妈妈，可以吗？”
勤勤是鬼，拥有比阴阳眼更强悍的“鬼眼”，她视线拉长望向外面，发现接我的车并没用来。
她回头对小蝶微笑：“当然可以啦——咱们一起去吧，好吗？”
“嗯！”
大手拉小手，两只小女鬼结伴走向女病患区。
……
单间病房里，房门打开着，橘黄的灯光充斥在各处。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但一名约莫二十八九的女人却抱着膝盖默默坐在床上，她前后晃荡着身体，盯着自己脚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没有一点要走出房间的意思。
她很漂亮，精致的脸颊神似小蝶，一看就是母女俩。
两人站在远处，小蝶嘴边挂着微笑，幸福地望着女人：“那是小蝶的妈妈——她今年29岁啦……她以前最喜欢小蝶了……”
“她现在也一定很喜欢你。”勤勤看向小蝶：“为什么不和妈妈说说话？”
小蝶摇头：“不可以……医生叔叔说，妈妈需要静养，不可以受到刺激……小蝶希望妈妈能快点好起来，就算……就算离开这里也没关系……”
眼里似有泪花涌动，小蝶快速转身，握紧小拳头：“我……我们快走吧姐姐。”
勤勤站着没动，她默默低下头：“小蝶真的甘心吗……甘心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掉？”
“……”
小蝶深深垂下头，小拳头握得更紧了，泛着红芒的指甲仿佛要陷进肉里，她眨眨眼，点点星芒渐渐飘散……
“我……我不能……也许，妈妈不会记得我……”
“她一定记得你！”勤勤皱起眉，转身看着小蝶瘦弱的背影，又重复了一遍：“她一定记得你！”
小小的拳头慢慢松开……小蝶低着头，慢慢向女人走去：“小时候……我很喜欢电视里帅气的特工，他们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就连传递信息都用着很帅的方式……”
“所以……妈妈和小蝶经常玩一个游戏——每次妈妈晚上下班回家敲门，小蝶都会亮一次灯，再连亮两次灯，然后妈妈会说出暗语：亲亲我的小宝贝。我才会给妈妈开门……”
小蝶站在母亲门前不远处，抬起头看看勤勤：“让小蝶再玩一次吧——就算她忘了小蝶，能再和妈妈玩一次游戏，小蝶也不会遗憾了……”
深深呼吸，小蝶利用恶鬼的力量影响电灯。
“啪，啪啪……”
电灯很快开始有节奏的闪烁起来……
床上不断低语的女人，竟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她傻傻地抬起头，看着不停闪烁的电灯，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费力地走下床，拖着宽大的病号服，摇摇晃晃走出门外，将门关上，她自己则站在门前，低头轻柔低语。
“亲亲我的小宝贝……”
然后，女人轻轻将门打开，她伸开双臂，扬起一抹和小蝶神似的笑脸，似乎在迎接什么……
她仰起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笑得很甜蜜。
“小蝶！妈妈回来啦！”
……
勤勤转过身，忍住不哭出来。
而身边的穆恨蝶，则站在原地，抬头哭得很大声很大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