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戴冠着袍，身形挺拔，面容隐在树荫中，看不分明……然而，我无需看清他的面容，单凭那熟悉的身影，便已知他是谁了！
是他！我的心倏然间狂跳起来！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眼花了吧……我强抑住内心的激动，再次凝目看去。
贰贰这时已将画面推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面庞……此刻，他正微微昂头，仰望夜空。如水的月光映照着他的双眸，明亮澄澈，一如往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不常见的惆怅。
“嘿！这不是小五哥吗？他在那里做什么？”败类讶道。
“呀，还真是李小五！他不是去守边关了吗？”泡沫也十分惊讶，下意识地转头看我。
“是我请他过来帮忙的，好让明七哥退兵。”贰贰道。
“怎么个帮忙法？”败类问道。
“你该不会是让他……假传圣旨吧？”一直沉默旁观的大浪，忽然开口道。
“哈哈！大浪叔叔聪明！”贰贰朝大浪竖起了大拇指。
“这，这怎么可以！”我惶恐道，“你这样会连累他的！”
“是啊！这样做太不仗义了！咱们走了，他怎么办？”败类也道。
“放心啦，我又不会害小五哥。”贰贰自信满满道，“我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从边州接来，定然也能安然无恙地将他及时送回。你们放心好了，不用等明天天亮，他就已经身在边州了，不会有人发现他离开过的。”
“边州那么远……你用什么接送他？”败类问道，“你该不会还弄了一架飞机吧？”
“嘿嘿，不告诉你们，山人自有妙计。”贰贰得意道。
“可是，就算是没人发现他离开，明七哥和那些士兵也会报告给皇上啊！到时候皇上肯定会疑心……”我忧心小五的安危，不由埋怨贰贰道，“唉！你为什么要找他来啊？”
“不然怎么办？总要送你们回去的……”贰贰摊手道，“明七哥只信任小五哥和皇上，不找小五，难道找皇上？”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焦虑道，“万一小五他……”
“哎呀！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万一的！”贰贰打断了我的话，冲大家挥手笑道，“好啦，一切准备就绪，你们现在就出发吧！沿着门外的楼梯上到最顶层，进入我修行的密室，再爬上密室墙边的木梯，打开顶门出去，到九宫台上站好。”
“喂，你得保证这次一定能把我们送回去！”败类摆出一副警告的架势道，“你要是还敢忽悠我们，我们一定不饶你！”
“不饶他又能怎样？你有激光枪吗？”皮皮冷笑道，“呵呵，事到如今，只能听人家指挥了！希望他这次能讲点儿信用。”
“嗐……好吧，叔叔我就信你一次！”败类指着贰贰笑道，“小屁孩，你说话要算数哦！”
“嘿嘿，没问题啦！只要你们上去后一切行动都听我的指令，保证你们能顺利回去。”贰贰冲我们抱拳笑道，“各位，再会咯！”
“再会啦！”众人亦抱拳道，“这次要拜托你了，请一定安全地把我们送回去！”
“再会个屁呀！”猪猪咕哝道，“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了！”
“走吧，走吧！抓紧时间，别再耽搁了！”皮皮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了实验室，众人也纷纷跟在其后离开。
我因为想向贰贰问小五的事情，所以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大浪走在我前面，待其他人都出门后，他忽然停下脚步，环顾起实验室来。
“很不错的实验室，很不错的实验……”大浪转头冲贰贰微笑道，“但不知，阁下对我们这些小白鼠，满意否？”
“小白鼠？呵呵……”贰贰先是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小白鼠这词太过了，我只是把你们当做是我的时空旅客而已……或者，你们可以把这当作是一场游戏。”
“一场游戏？”大浪扬眉问道，“是我们的游戏，还是你的游戏？”
“当然是你们的游戏。”贰贰平静地答道，“我只不过负责送你们进入和离开这个游戏，整盘游戏，全在你们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们自己掌控？哈哈哈哈！”大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强行拉来参与游戏，一切境遇全凭你的设定，一切过程全凭你的操控，我们根本没有权利反抗，更没有能力改变……敢问阁下，从头到尾，有哪一项是我们自己掌控得了的？”
“当然有啊！阿珊和泡沫起初一无所有，后来在旅店辛苦打工得以温饱；败类先是输光衣服在大街上哭，后来又靠着自己的赌技和运气翻盘；系统靠着自己的踏实努力成为林大夫的得意弟子……”贰贰微笑道，“请问这其中有哪一位不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而改变境遇的呢？”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可是这最初的境遇又是谁设定的呢？”大浪反问道，“为什么阿珊和泡沫一无所有，而我却莫名其妙地被赠与了一大笔钱财？为什么败类出现在赌坊，而猪猪却出现在皇族？如此天壤之别的差距，是谁设定的？你刚才说我不能在我们时代的京城开酒楼，一点没错！我确实很难在我们时代的京城开一家与聚友楼一样规模的酒楼，但这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问题，而是因为没有富翁忽然给我一大笔钱，更没有你和九皇子这样的人物明里暗里相助；我能在这里开聚友楼，也不是因为我多有能力，而是因为你的这些设定给了我充足的条件，可以让我开。说白了，就是你想让我开……话说回来，我曾开了一家京城最大的酒楼，曾赚得盆满钵满，而现在呢？呵呵，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这也是因为你不想再让我继续拥有！我们每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开心时，就给我们开挂；你不爽时，就让我们倒霉；你可以随时给予，随时收回。所有的一切，都凭你的心情决定，而无关乎我们是否努力是否聪明……就比如今天，如果你还想继续玩下去的话，即便是皇上亲自送我们来到九宫台，我们也照样回不去。”
贰贰饶有兴致地听完，并没反驳，只是轻轻一笑。
“刚来的时候，败类说我们可能是在游戏里，我听了只觉得荒诞，可万万没想到，真相果然如此！”大浪道，“起先他以为游戏的大BOSS是千山，后来又以为是皇上……可当我们大家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以为终于逃离了别人的掌控时，才发现始终掌控我们的不是皇上……而是你！”
“所以你觉得我是这个游戏的大BOSS咯？”贰贰笑问道。
“不，不！你不是！大BOSS再难对付，也是与游戏参与者同样置身于游戏之中，比如皇上，尽管他位高权重，但从游戏的角度来说，他与我们是平等的，而你……”大浪目光犀利地注视着贰贰，冷冷道，“你根本就没有在这场游戏之中！你只是游戏的制定者，操控者，随自己的喜好更改游戏设定，左右游戏进程……所以，这一切至始至终，都只是你一个人的游戏！”
“呵呵，那又如何？”出乎我意料，贰贰并没否认，只微笑道，“作为这场游戏的参与者，你们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啊？难道这游戏不好玩吗？”
“好玩？哈！你当然觉得好玩了！你随机抓来我们这些早于你两百多年的老古董参与游戏，把我们如小白鼠一般丢入你设定的迷宫中。你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看我们跌入陷阱，看我们茫然无助，看我们仓皇失措、狼狈不堪……你愉悦地欣赏着这一切，享受着做为命运之神的成就感和满足感，然后再如救世主一般地送我们回归，最后，还要我们感激你……哈哈哈哈！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大浪怒极反笑，“你觉得被抓到实验室里做研究的小白鼠，应该感谢人类提供给它被实验的机会吗？如果它能侥幸活着从实验室里出来，它更要感激人类的不杀之恩，是吗？！明明始作俑者是你，明明是我们帮你完成了你的游戏，该心怀感激的人，不是你吗？你却颠倒黑白让我们来感激你，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不，我说的感激，不是这个意思。”贰贰平静地答道，眼中流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严重不符的成熟和沉稳，“我的意思是，人来世上一遭，不就是为了经历各种事情，体验各种感觉吗？反正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带不走，唯有那些记忆深处的欢乐悲伤会一直跟随着我们，在我们老去的岁月里，给我们以慰藉……如果你们一直平平淡淡下去，日复一日地不停地重复着生活，那么老去之后，你们又有什么可回忆的呢？而我带你们穿越时空，让你们有机会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有机会展示自我，释放自我，给你们平淡的生活增添明艳的色彩，增加宝贵的经验……这总比你们虚耗一生要好吧？”
“呵呵，你真是太自大了！”大浪冷笑道，“什么是明艳的色彩？什么是宝贵的经验？人生是要靠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靠着你那如幻梦一般的游戏体验出来的！如果这样也算人生经验，那我们又何必整日忙碌的生活，干脆夜以继日地去玩游戏，去做白日梦不就好了？！你说的没错，我们平凡，我们渺小，在你眼中，我们只不过像蝼蚁一样碌碌终日……你可以瞧不起我们，但请别忘了，无论哪个时空，哪个国度，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向我们一样平凡渺小的，正是这数亿个忙忙碌碌的普通人，撑起了整个社会，整个历史！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这些人再怎么平凡渺小，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快乐，有自己的价值，有自己的人生意义，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更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尊严！如果你真的懂得尊重二字，就请不要在利用完我们之后，还以此为借口让我们感激你，这只会让我们觉得更受侮辱！还有，你真的以为你那些色彩和经验很了不起吗？如果我们九个当真贪恋你说的那些东西，那么我们现在就跟三三一样，成为皇上的座上客了，哪里还会不顾性命地赶到九宫台回归？！”
“哦……嗐！可能是我太想当然了吧，我以为所有平凡的人都会渴求这些，没想到你竟不喜欢……那么，好吧，我道歉。”贰贰一本正经地冲着大浪低头行礼，“对不起！”
大浪显然没有料到贰贰会主动道歉，愣了一下后，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原谅的话，但脸上的怒意明显消退了不少。
“这个世上最宝贵的是生命，最美丽的色彩是自由，而你所谓的人生高度——功名利禄，却偏偏要用这两样去换取。事实上，在知道九哥的真实身份后，我提起来的心就再未放下过，尤其是这几个月，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这种代价，我真不觉得有多值得。也许我们还是更适合我们自己的时代，更适合拥有那般平淡而渺小的快乐，忙碌而安稳的日子，平凡而自由的人生。”大浪的语气已由之前的激愤转为平缓，他低叹一声道，“唉，说实话，我一直以为社会越进步，人类会越平等，人与人之间会越来越尊重……可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因为你呈现给我们的却刚好相反……我大概是想错了，也许两百年后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贪婪和冷漠的世界，贪婪到已经不满足于虚拟的电脑游戏，冷漠到可以随意去抓真的‘古人’投入游戏……贰贰，如果我没猜错，我们根本就不是第一批到达这个时空的现代人！”
贰贰听了神色一变，随即垂下眼帘，避开了大浪的目光。
“呵呵，你放心，我不会追问那些‘小白鼠’的去向，他们是留在了这里，还是顺利回归了，还是无影无踪了……你自己清楚就好。最后，我有一句话……”大浪神情郑重道，“我们都清楚这个时空的美好，它的淳朴与自然是我们和你们的时代都所无法企及的，如果你真的是因为喜欢这个时空才来到这里的话……那么，请别毁掉它！”
大浪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贰贰一眼，转过身，大踏步地出门去了。
“知道吗？”贰贰望着空空的门口，语气中有些欢喜，“他是这个时空里，唯一没有把我当作小孩子的人。”
“哦？是吗……”我之前并没留意这个，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的确如此。
虽然我十分认同大浪的那番话，甚至听完后颇觉痛快，但在这个时刻，我还是更担心接下来的回归。于是，我笑道：“那个，其实大浪刚才的话……”
“哈哈！你放心，我会如约送你们回去的！”贰贰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其实，听他说完那些话后，我更加坚定了要送你们回去的想法。况且，我之前也答应过小五哥，我不能食言。”
“小五？他跟你说过我们回归的事？”我问道。
“嗯！”贰贰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发冠，“阿珊姑姑，等会儿别忘了把那个还给他哦！”
“什么？”我一时没理会他的意思，茫然地抬手去摸我的发髻，却一下子碰触到了发髻上那枚珊瑚簪子。我心中怦然一动，百种思绪齐涌心头，手一瞬间僵住，不知该不该将簪子取下。
“对了，阿珊姑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贰贰认真地问道，“如果最初我有通过电脑向你们清楚地介绍穿越这件事，并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会愿意选择来这里吗？”
“啊？这个……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就回到你们时代再慢慢想吧！”贰贰笑道，“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现在几点了？”我边问边看向那块监控显示屏，想从中找出时间，结果却发现这时的显示屏上正同时显示着四个不同的场景，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眼熟……
我稍一细看，便立刻认出那场景正是我们的小院！我心中大惊，忙再看旁边的场景，一个是聚友楼，一个是系统的医药铺，还有一个，竟是千山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