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居主客房内,数盏由「晶骸」制成的壁灯将房内照得通明。(晶骸,即玄晶内灵力耗尽之后留下的残骸,形似水晶。)
罗海生已被寒玉儿扶到床上,再次躺下。
寒玉儿坐于床头和他说着话儿。
“猪头,你感觉怎样?”
“喵了个咪,方才我感觉脑浆都被榨干了,到现在还胀疼得很!”
罗海生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道。
寒玉儿知他在说方才打通灵窍时心神耗尽之事,不禁掩嘴轻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好了许多,灵窍打通之后,我感知能力似乎比以前强了不少!”
罗海生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问道:
“哎哎~寒老大,你可知外面那些人在小声讨论的「伏魔天尊」?”
「秋叶居分明有结界保护,声光隔绝。方才外界如此大动静,外公在未动用神念之下都未曾察觉。他竟能听清外面谈话?」
不过,寒玉儿转念一想,这猪头身为上古龙族后裔,五感本来就强于人族数倍。如今灵觉觉醒,灵窍贯通,五感能力必是再得提升,也就没那么惊奇了。
稍加回忆爹亲同自己所说那些关于「伏魔天尊」之事,面露崇拜道:
“「伏魔天尊」可是我最崇拜之人哩~嗯,不对,最崇拜的当属「玄天帝」。不过「玄天帝」太过久远,还是「伏魔天尊」更实际亲切一些!
“他本名南宫上皇,是我朝开国功臣,据说不但英俊潇洒,而且修为卓绝,独创命修一脉,是最有希望成就古神位之人。可惜后来不知发生何事,有人说他背叛人族,投降妖族,甚至把「天罡」神剑进献给了妖皇!
“反正我是不信,如此厉害之人投降妖族做甚?根本说不通嘛。
“再后来他名字便被初代天帝从各种典籍记载中除名啦!而且还下了天谕,天朝民众不得议论「伏魔天尊」之事。否则就会被加诸叛国之嫌,被天烬卫抓进天牢!”
“老大…天烬卫是啥?初代天帝是谁?”
罗海生听得一脸懵懂,弱弱问了一句。
寒玉儿听得一愣,扶额摇头道:
“好吧…”
不禁感慨,中洲境内竟还有人不知天烬卫,不识初代天帝。
当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看来得给你恶补一下常识才行,否则出门在外一问三不知,多丢你老大脸面!”
不知怎的,寒玉儿忽然便来了兴致,向来最讨厌学习的她,此刻竟有机会教导他人!稍加幻想一下,似乎做老师比做学生有趣多哩!
人一旦对某件事物生得兴趣,那做起事来,必定事半功倍!
从太古混沌初开,讲到上古人族挣扎求生,从远古五国纷争,讲到今朝其父受天庭敕封,立为三代天帝。
寒玉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着中洲历史格局。将她脑袋记忆中《中洲志》所载内容一股脑讲了个遍,虽已是挑着重点讲述,仍是讲得寒玉儿口干舌燥,唇齿冒烟。
“咕咚咕咚……”
寒玉儿拿起桌上水壶灌进嘴里,兴奋道:
“呼~怎样?可有听懂?”
罗海生晃晃脑袋,一脸无辜,并非是他不感兴趣,而是寒玉儿叽里咕噜连续讲了一刻多钟,从天地初开讲到如今当世,起初还听得兴奋,但是随着无数地名、人名、时间出现,半刻钟时已是头昏脑胀,再后来,只是光盯着她小嘴在那一张一翕,至于嘴里说得是什么,早已完全听不到啦...
寒玉儿见他如此反应,也是醒悟过来,自己因初次为他人讲学,一激动讲得太快太多,这猪头根本没听进去多少,摆摆手道:
“算了,想当年我那几位师傅也想让我背那本《中洲志》,背了地理忘了历史,背了历史忘了地理,他们也就放弃喽~最后给我弄了一本精装版随身携带,以便我随时查阅。回头让外公也给你弄一本,省事多啦~”
“哈哈,想不到帝女妹妹竟有如此调皮可爱一面~”
匍一进屋,东方无心便听到寒玉儿正在讲述其幼时荒废学业之事,与他在天阙朝见时所见那位端庄、美丽、知性的帝女公主大相径庭,忍不住出言打趣道。
寒玉儿脸上一红,吐了吐粉舌,娇嗔道:
“无心哥哥~有时就算是玉儿也会想偷懒的啦~”
“哈哈~放心~哥哥小时候也是相差无几。”
谁小时候还没经历个偷课逃学呢?————————————————————
“无心,这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罗海生。”
东方无垠为罗海生再次做着介绍。
东方无心将目光落于罗海生身上,竟是一下子愣住。
“可有觉得眼熟?”
东方无垠轻声问道。
方才在屋外,东方无心虽已见过罗海生一面,不过当时罗海生自始至终皆低着头,且东方无心自一开始便被其五重灵窍所吸引,并未细看其容貌。
此刻经二爷爷特意提醒,无心终于发现,眼前的罗海生竟…竟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罗海生年满十六,眉目还虽未完全长开,但眉宇之间,英气逼人,眼神坚毅,整个脸型轮廓都与某人是如此相像。
东方无心忍不住凑近罗海生跟前,想再看仔细一些。
“师...师兄…您为何如此看我…”
被人这么死死盯着,罗海生忍不住问道。
倏然,东方无心惊声呼道:
“二爷爷,他,他可是龙叔的孩子?!”
“你看出来了?”
东方无垠捋着胡须微笑道。
罗海生双眼在师尊和师兄之间不停徘徊,倏得醒悟过来,急切问:
“师尊!您知晓我身世来历?!”
又转向无心道:“无心师兄,您喊得龙叔是谁?”
见罗海生似乎全不知情,东方无心奇怪道:“二爷爷未将身世告诉你?”
说完,无心看向二爷爷,眼神中似在询问可否告知罗海生。
寒玉儿也是竖直耳朵仔细聆听,自从得知猪头是青龙一族后裔,自己也是回忆了许久,但并未在记忆中寻得这一支龙族的只字片语。
东方无垠点头表示允许。
东方无心郑重点头回应,表情肃然,道:“师弟,罗海生非你真名!你本是东海青龙一族太子,本名「龙在天」!”
“青龙太子?龙在天?”
“不错!你爹乃是东海青龙王「龙霸天」!你娘是离光仙子「乾玉瑶」!”
“…”
罗海生低头,身体颤抖,颤声问道:
“你们有何证据?”
似乎仍有些不信。
“主要依据,便是你可使用「化龙」之法。
“此法乃是上古龙族血脉之术,龙族独有!你是否记得于望仙镇与那魔族缠斗之景?”
当东方无垠说起回忆之时,声音忽变得虚无缥缈,似有一种特殊魔力。悠悠然飘进罗海生耳中,勾起他识海深处记忆。
“化龙...”
罗海生喃喃,眼中神光一滞,忽变得有些涣散。
昨日与魔族拼死战斗的画面一张张在眼前闪过。
善佑堂被天火摧毁瞬间,滔天怒火汹涌如炙,神龙之躯游走于云天之间...
泪水滑落,悄无声息…
“这便是你「化龙」之力,也是你龙族之证。”
东方无垠略做停顿,虚无缥缈之音再次传来:
“而在玉澜山上,你对付泗蟾所用,乃是「龙化」之力,可让身体部分化为龙形,正是青龙族特有秘法!”
“龙化...”
眼中画面再次一转,罗海生瞬间落入一片漆黑黏腻之中!泗蟾腹内,浑浊气息令人窒息作呕,腹壁肆意揉搓挤压,痛不欲生,最终,青色龙爪洞穿蟾腹!
“我是龙族..是青龙一族…”
罗海生低头,呢喃道。
倏然,罗海生猛然抬头,大声嘶吼:
“那我爹娘呢?!他们为何不来寻我?”
“这……”
东方无心顿被难住,目光看向二爷爷东方无垠,寻求帮助。
东方无垠叹息一声,沉重道:
“哎…孩子,你爹娘已离世了…”
“十六年前,在你满月宴上,你爹、你娘、你的族人,都离开了人世…你,是最后一名存活于世的青龙族人...”
“怎会这样……”
寒玉儿捂嘴惊呼,目光同情,柔柔分着再次陷入呆滞的罗海生,抑或此时将他唤作龙在天更为恰当。
分明方才失去一同长大的弟弟妹妹,好不容易解开身世之迷,得知父母真身,谁知又遭如此打击…哎…
不禁深深感叹,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一时之间,秋叶居内,气氛变得沉重压抑。
罗海生低着头,看不见其表情,声音颤抖道:
“师尊…可否让我独自静一静…”
泪水滴落,无人知晓其此刻心情,也不知如何安慰于他。
东方无垠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绿玉戒指和一本泛黄册子,轻轻置于床头,语重心长道:
“孩子,这枚「纳戒」是你师伯所制,师尊将它赠送予你,作为入门之礼,你好生保管…”
“另这本手札,乃是我故友遗物。其中载有一门功法和一些修炼体悟,你好生研习。”
“记住!不论如何,牢记初心!”
说完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向无心和玉儿,道:
“我们先出去吧,让他静一静…”
东方无垠、寒玉儿、东方无心三人起身,一同朝外走去。
在快到门口之时,东方无心忍不住传音东方无垠,问道:
“二爷爷,您方才为何说龙叔和乾姨已经过世了?他们明明…”
“无需多言,我如此说来自有用意,青龙族之事牵扯甚大!他,暂时还是不知为好!”
“嗯,无心明白了…”
经东方无垠稍加提点,无心立即明白:
「师弟尚且年轻,更是初入灵修。不论是心智还是修为都不够接触那个层面!可要知道,当年自己亲身经历青龙灭族之役,不但颠覆认知,更是成了一道心魔,阻碍自己跨入神境。」
“无心,大道路远,把握每一个机会!”
东方无垠忽然没来由得说了一句,也不作何解释,拉着寒玉儿朝门外走去。
无心一愣,心神随之巨震,眼中神光闪烁:
「不错!这少年不就是我解开心魔之锁的关键么?!」
无心早已不是十六年前那个面对惨剧,只能袖手旁观、无能为力的懵懂少年!就由自己亲手弥补当年所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