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不去哨队?”
明潜吃完午饭,就过来明堂家。他躺在床上,看向一旁的明堂,有些疑问。
明堂坐在桌前没有说话,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怎么了?”明潜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明堂扭头看了看明潜,又低下头去,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明月不理我了。”
明潜一怔,想起明岚明楼两兄弟说的话,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回事?”明潜有些紧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
“我们之前约定好在明湖边见面,但是……昨天她没有来。”明堂说着情绪更加低落了。
明潜暗自思索,没有说话。
明堂扭过头来盯着明潜,目光中满是失落。
明潜躲开他的视线,有些慌张地说道:“是不是你又惹得她哪里不高兴了?”
明堂叹了口气,收回无助的眼神,转过身去道:“也不知道明月是怎么了?”
明潜想出声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杨叔找我还有事呢!”明潜找了借口,想要避开明堂。
明堂也没有挽留,坐在桌前眼神黯淡。
“后天就是祭会了!”明潜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
太阳高挂,炽热的阳光直射大地,就连风似乎都被烧得干净。无人的街上热气蒸腾,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不见一丝生气。
走出虎伯家,明潜才缓缓舒一口气。他不愿多做停留,便向小南门走去。
明寨坐北朝南,北背荡山山脉,共有四个出入口:大小南门,正东门,明门。
小南门在明区的西南角,乡间小道错综复杂,在丛林中蜿蜒着,从各个村落通到这里。那些寨外的村民渔民往往都会一大早从这里经过,将新鲜的蔬菜鱼肉或挑或背着运送到明寨里贩卖,以求生活。所以明区的西南角多市场,当这里的各种吆喝声响起时,便代表着明寨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大南门面朝正南,迎宾之门,平时不会开启。正东门和明门分别位于跳蚤街东西两端。
午后有些冷清的市场里,矮房棚子在泥泞的道路两旁迷迷糊糊,毫无精神。空气中还能依稀闻得见上午的喧哗,但更多的是阳光加热后的污水臭味混着腥味在这里久久无法散去。
明潜蹙眉,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里。
“明先生?”
明潜盯着眼前这个给自己作辑眼前的青年,他虽有着警惕,但更多的是好奇。也很想笑,因为第一次有人称呼他“明先生”。
“我家大人请您一叙。”那青年嘴角带着浅笑,很是谦逊。
明潜打量着这个青年人:短发,眼神锐利,皮肤较黑,身姿挺拔。
“你家大人?”明潜可不觉得自己能惊得动什么大人物。
那青年只是点头,并没有告诉他“大人”是谁。
“哪里一叙?”明潜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他总觉得这位“大人”将会揭开自己眼前的一些谜团,这才没有拒绝。
那青年并不多说,微微躬身,便领着明潜去了。
明潜走了几步便知道要往跳蚤街去,逐渐放松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明潜有些好奇,觉得身前这个青年并不简单。
青年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一直领着明潜向前走去。明潜也没有再多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跳蚤街贯通明寨东西,隔开光明两区。街上灯火昼夜不断,人流络绎不绝,实乃明寨第一等繁华之地。那青年没有在跳蚤街上停留,而是领着明潜向尽头走去,出了明门,这才脚步放缓。明潜跟在他后面,深蹙眉头,心中疑云不断。
路况不熟!否则不可能会沿着跳蚤街到明门去,绕这么大一圈。
说话方式口音都和上次追杀自己的人很相似!
不是明寨人!又是外来客!
明潜感受到了寨子平静外表下的暗流,心中有着紧张,却更加期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中带着兴奋,继续跟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人。
这座山林小寨像是荡山和明湖襁褓中的孩子,依靠着荡山的脊膀,依赖着明湖的水土,养活了这片土地上数不尽的他们的子孙。而荡山就像父亲一样,绵延的身躯轻轻地将小寨搂入怀中,从西至北半抱着他的孩子。
明潜在丛林中跟着身前的青年人,脑海里大致确定着自己所处的位置。随着越走越深,越走离明门越远,这让明潜想起了一处地方,不禁脸色有些阴沉,似乎事情有些脱离了他的预料。
因为樵夫时常在这里活动,所以这里看不到很多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杂草乱木胡乱生长着。
忽地,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丰瑞门!果然是丰瑞门!
明潜瞳孔微缩,呼吸都不由一滞。
丰瑞门就坐落在寨子西边丛林的尽头,面朝东方,日沐朝阳之光,夜看千灯辉映。
它是整个明寨最神秘的建筑,没有之一。与跳蚤街,光鎏路,正阁齐名的一处地方。相传,这座宏伟的建筑年代比明寨还要久远,是祭荡山山神之地。
明潜盯着这座镶嵌在荡山山体里的古老门户:只有简单的两根柱子像是浮雕一般刻在垂直的山壁墙体上,大有通天之势,像是通入荡山山脉深处的门户。青灰色的石柱上盘着龙凤,柱旁突起的嶙峋的石头宛若雨云,又似火焰,龙凤若隐若现之间,有腾飞齐舞之态。
明潜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小时候他和明堂曾经来这里冒险,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震撼,仿佛石壁背后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一样。
青年盯着丰瑞门,目光中满含神往,却也参杂着失落。他似乎也有些紧张,缓缓呼出一口气,才向前走去。
明潜再次仰头望向那通天之柱的顶端,眉头微蹙,那双眸子忽亮忽暗,对那位“大人”更加好奇了。他缓缓收回了目光,没有多说,跟上那青年。
“明先生。”那青年站在石壁前仰望着巨大的门户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抽出目光,唤着明潜。
听着比自己大了些许年纪的青年总叫自己先生,明潜觉得怪怪的。
“不必总叫我先生,叫我明潜便好。”明潜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青年,只能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
那青年盯着明潜笑了笑。
“我叫祝不败!”他说起自己的名字,语气中带着骄傲。
明潜有些疑惑,盯着他的眼睛紧紧不放,目光如炬想要从这个青年身上看出些什么。
似乎感觉到了明潜的顾虑,他连忙解释道:“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我家大人遣我请你来此,他自会相迎。”
明潜听了他的话,环顾了这片空地,却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明先生,您再等上片刻,我家大人片刻便到。”祝不败笑着安慰有些紧张的明潜。
明潜点了点头,没有再在意他的称呼。
当明潜再次看向祝不败时,发现他再一次紧盯着自己背后的丰瑞门,瞳孔中的炽热与崇拜不加掩饰。过了片刻,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留恋着收回了目光,不失礼貌地问候了明潜:“明先生,你知道这座门叫什么名字吗?”祝不败再次抬头看去。
明潜心中一惊,没有出声。
“图腾!”祝不败像是自语一般。
明潜压住好奇,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图腾?”
祝不败瞥了一眼明潜,再次看向石壁:“一个辉煌族落的荣耀。”
明潜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有些疑惑。
“你的灵觉醒了吗?”祝不败扭头看向他,支开了话题。
明潜瞳孔微缩,没有开口。
“我是凡灵!”他就像是在在自顾自地说着一件很小的事情,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明潜盯着身旁的这个风轻云淡的年轻人,并没有因为他是凡灵者而放松警惕。
他尝试通感,只觉得祝不败的身体就像是大渊一样深不可测,诡谲之下似乎有着更大的恐怖。
祝不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看,灿烂一笑,便转过头去。
丰瑞门下,荒草地上,少年和青年静静地站着,在等待着什么人。丛林中传出阵阵声响,两人同时转过身去。
祝不败面带微笑,迎了上去。
黑袍中年男子从树木之间走了出来,向他点了点头,便朝明潜走去。
祝不败转身看向明潜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明潜?”那男子脱下黑帽,露出真容:短发凌乱,胡子拉碴,深邃的眼睛泛着淡淡的蓝色。
明潜有些紧张,点了点头。
“明小友不必紧张。”中年男子嘴角带着浅笑,出声安慰。
明潜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向后退了退。
“冒犯了。”那男子眼含歉意,却也没有太过纠结。
“很像,真的太像了。”说着他还想摸一摸明潜的头发,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
明潜有些不知所云,看了看中年男子伸来的手,警惕心迫使他向后再次退了退。
男子哈哈大笑,直起了腰,强制性地揉了明潜的头发。
明潜也跟着笑了笑,对这个蓝眼睛怪老头有了些好感
“又回来了。”中年男子像是在叹息一般,又像是在回忆。
“十二年前,我在这里遇见一个人。”那人看着这堵石壁,缓缓说道。
“就在这丰瑞门下,我被那人击败。”
“答应了他三个承诺。”
“我来兑现剩下的两个承诺了。”那男子就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谁出这句话,他已经走到了石壁下,用手抚摸着粗糙的沙石,沧桑的蓝色眸子中满是追忆。
“第一次看到丰瑞门,我就被震惊了。这样伟大的图腾,就这样毁于一旦。”
他发出了一声感叹,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一样。
“那人主动找到了我......一招!只有一招!“黑袍男子语气中只有无奈。
明潜听着这蓝眼睛老头杂乱无序的话语,逐渐明白原委。他再次抬起头,眯着眼看向石柱顶端:龙凤和鸣朝圣汇首之处,一道狰狞的裂痕斩断了他们的头颅!
“前辈怎么称呼?”明潜不卑不亢地问道。
“祝诺。”那男子缓缓退后,心思似乎不在这个问题上。
明潜还想再问一些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打断了。
只见祝诺黑袍卷起,张开的双臂缓缓举起。空气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凝结成了碎冰。蓝色的流光飘渺着缓缓向他手心汇聚,他的双手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出来一般。祝诺的双手渐渐合在一起,就在双手碰撞的那一瞬,光团像是完美融汇了似的,轻柔的蓝色迷雾充满了这片天地,之前的一切已经全不可见了。
明潜模糊之间只看见黑袍祝诺从迷雾中走来,他俯身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大笑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明潜什么都听不见,就被推进了迷雾中。
祝诺还站在那里,只是丰瑞门从眼前消失了。
“祝你好运!”他笑了笑轻声说道。
祝不败过了一会也从丛林里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朝他点点头。
“师父!您说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小寨子走出来的?”祝不败盯着空白的石壁,有些不敢相信。
“您费这么大力气隔绝天地,就为了送这个孩子进去?”祝不败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不甘心。
“这个族落已经没落了!不可能再有那样惊艳的人物了!”祝不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败,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不败’二字吗?”祝诺扭头看向徒弟。
“永不战败!”他很骄傲地道出自己的名字的意义,更明白师父对他的冀望。
师父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第一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你这样以为。这样一座偏远小寨,能有什么像样的人物。”
祝诺转身看向明寨的方向,目光很是复杂,叹息般说道:“可是那个人主动找到了我,让我离开,不希望我破坏这片土地的安宁。”
“我还不自量力地向他挑战。”祝诺冷笑两声,语气中带着自嘲。
“仅仅一招!”他回忆着那一招的风情。“我就落败了。”
“一个人的强大,并不依靠他的出身,而在于是否有一颗不甘于失败的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个人如此惊艳的原因吧。”
祝诺心中感慨万千,又转身看向破落的石壁,轻叹一声。
祝不败盯着师父,拳头紧握,指节都有些发白。
祝诺轻轻自语:“你的第二个承诺,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