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那一晚和明潜说过，跃出凡尘之法是一场修行。大宏愿，觉醒的灵，觉醒的天赋，这都是这场修行的重要基础，是这条修行路的开端。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却不能决定你未来的成就。至于更重要的东西，他并没有说明，大概是希望明潜自己去摸索吧。
明潜想到这，想起了庄先生的那一场沙石与小鱼的演示，有些明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只是他还是不知这场修行该如何去走，就好像他知道路就在脚下，但是自己就是不会走路。明潜很迷茫，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着急了。
他走在这条深无尽头的洞穴隧道，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想起不久之前“剑八前辈”教自己的剑八式，开始尝试学习理解。
他又想起了杨叔曾经和他说的话。
“灵是超凡之基，是超脱尘世的开始。觉醒了灵，便与常人有了根本上的不同。随着生命之源的升华，生命力变得更加强大，身体的能力也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在这个基础上，灵的觉醒者便可以沟通乾坤，感受到天地灵性。”
“觉醒者依赖灵，通过灵法，吸收天地灵性，强大自身。”
“灵法！以强身！术！便是将身体的力量发挥到最大的方式！”
明潜不禁笑了起来，自己的记性果然变好了很多，杨叔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转念又一想，这下背庄先生的作业就简单许多了。
明潜在偷笑，笑声回荡在深洞里，让他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对自己说道：“你怎么回事？这也能笑得出来，真没心没肺。”说着还板着脸自己凶自己了起来。随后笑得更大声起来，只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这大概就是杨叔说的‘术’了吧。”明潜自娱了一下后，自语道。
“谁啊？竟敢打扰老夫休息！”凶巴巴的声音传到了明潜的耳朵里。
明潜瞳孔一缩，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定下心来了，暗自思索。
“前辈是何许人也？”明潜知道这样有些冒犯，但别无他法。他对这里充满了好奇，无比的期待新的机遇，太迫切想知道更多关于超凡之路的事情了。
洞穴里很安静，之前突兀的声音将此刻的安静突出得更加冰凉，扎得明潜皮肤都微微作痛。
“哎呦！”明潜痛呼一声。他捂着脑袋，面目缩作一团。
“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潜的屁股又被人踹了一脚。痛得他一只手抱着脑袋，一手把着屁股不断地揉着，似乎倒吸气的声音也能缓解疼痛，他不停地呼吸着。
“前辈！我知道错了！”明潜大概知道这个灵的投影似乎不太好伺候，有点顽童的气质，只能先服个软。
还是没有声音，明潜可被吓坏了，急忙解释说道：“前辈！小子无意打扰您的清修，还望见谅。”
那心里可是一阵恶语相向。管他是谁，惹了你潜小爷，定没你好果子吃，明潜这样想的。
“咦？好奇特的小子。”这次的语气没有凶巴巴的了。“是灵醒者，可是居然看不出是什么灵。有意思，有意思。”
明潜东看看西看看，想要找出这个坏老头。
“小子嘿！快说，你的灵是什么？老夫居然看不出来！”这坏老头讲话痞里痞气的。
“凭啥？你还打我，我还要告诉你？”明潜也硬气了起来，停下手上的动作，挺直了腰板。
空气又没了声音，紧接着的是一阵惨叫。这条深不见底的通道里，除了哀嚎时不时还传出不同的声音。
“臭小子！欠揍，欠揍！让你顶撞我！顶撞我？臭小子！还说不说了？”
明潜被打得鼻青脸肿。
“快说！”那坏老头似乎是打累了，臭骂道。
明潜不敢再有想法，这老头太厉害。他瓮声瓮气地回答道：“灵心。”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老头似乎在深思。
“你……真灵？”老头是有些担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语气复杂。
明潜心不在焉地轻按着肿得老高的包，倒吸着凉气点了点头。
“你随我来吧。”空荡的前路传来这样的声音，颇有些奇特。
明潜疑惑之际便被拉入了一处空间里。
蓝天白云，野芳茵草，茅屋家禽，农田小溪。
这让明潜不由想到了庄先生教自己的那篇《桃花源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这位前辈是真性情啊！明潜虽然被揍了，但还是很喜欢这个直来直去的老头。
一个老头子道骨仙风地坐在远处屋前的石凳上，眼神深邃地望向农田。
明潜走了上去，恭敬作辑。只觉得这个投影与“剑八前辈”的投影不同，因为这个老头实在是太像人了：苍颜白发，一身素衣，眼神中有着他说不清的东西照映。
“你……是第几代的明子？”老头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
一瞬间，很多思绪划过明潜的脑海：那一剑！破败的丰瑞门！族落的落没！荣耀？族人？血脉？明子？凡人？
“小子是第一百三十九代的明子！”明潜佯装镇定地说道，内心还是很紧张。
他不知道这个谎言会不会被揭穿！
“日月同耀苍穹，龙凤共舞乾坤！我明族果然光辉依旧！不枉费我等之努力啊。”白发老头盯着天空好一阵，才不由感慨一声。
“我且问你，当今明主是哪一辈的小子？”那老者也不知有没有看出明潜有些拙劣的演技，笑着追问明潜道。
明潜心里更加慌张起来，一头雾水的他只能胡诌起来，
“雨字辈。”明潜想起自己的父亲的名字，只得胡乱答了上去。
老者大笑了起来：“天佑我明族！”
他激动地拍案而起，目光中满是兴奋。
“按这辈分，我是你祖宗的祖宗都不够！”他接着大笑起来。
明潜站着，看着这个有些疯癫的老头，心里不知是喜或是悲。他决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有丝毫可信度。
“族中一切可还好？”明舞天再度问道。
明潜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再说道：“前辈所说的好我并不知道是哪种好，我只知道我看到的好便是，族中长辈安享天年，族中后生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幼儿个个都是朝气蓬勃。长爱幼，幼尊老，百姓安居。这等好是我之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此言一出口，明潜便后悔了。
那老头连连点头，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太过于兴奋，笑得都有眼泪流了出来。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连说善哉善哉。
“你可知我是谁？”话锋一转，这老头不太想在刚刚的话题中过多纠缠。
“我是明舞天！”还没待明潜回答，那老者便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开心地在石桌边踱步。
“你没听过？魔皇？”明舞天这个老头吹嘘了起来，目光中满是自得与追忆。
“你不知道？可能是年代太过遥远了，那很正常。”他看向不吭声的明潜，像是安慰自己说道。
明潜僵硬地笑着，木讷地点着头。
他像是不死心似的，严肃地问道：“你不会真的没听过我的名号吧？”目光中又满是期待。
明潜受不了这眼神，正准备点头说话时，这老头又很认真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不会啊，你是明子，每年祭祖时，进了宗祠应该就能看到我的牌位了啊？”
明潜盯着这个孩子似的老头，想要看穿他的心思。可是通感一丝丝都没有用。
“我的排位位列何处？不会是在明舞风之右吧？”还没待明潜接着胡诌，他就自语的说道：“这家伙明主做的确实不错，当时的明族很是安定，人才也是辈出。行吧，要是他尊在我之左，那我也心服口服。”
他看着明潜尴尬的笑容，眼神中有些狐疑。这可让明潜一慌，还没待解释一通，明舞天板着脸问道：“明舞山呢？这家伙不会在我左边吧？他也配？”明舞天吹胡子瞪眼地骂道，好像已经笃定明舞山就在他的左边一样。
明潜急忙解释：“前辈的牌位就位列在明舞风老前辈的右边，其他人都排在您的后面呢！”
他怔了一会，旋即笑得开怀，很是满意。
明舞天安静下来后，看着蓝天白云，轻声自语道：“等我……”
明潜望着有些佝偻的前辈，思绪万千。当他看到了明舞天轻擦去那眼角的泪光，心中隐隐作痛，暗自下定了决心。
明舞天扭过头来，认真地盯着明潜好一会才说道：“真灵觉醒者？”他又问了一遍，不敢确信。
明潜看着他有些凝重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将你的寻灵仪式说与我听。”明舞天说道。
明潜可不敢随便说话，也不敢瞎想，认真将寻灵仪式告诉了明舞天。
明舞天没吭声，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代明子。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着这个小子。
明潜对他微微一笑，并未说话，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刚刚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想要窥探我的想法，这小子邪乎得很啊。明舞天看向一脸茫然的明潜目光闪烁。
“天赋不错！这样你都能撑的下来！”虽然这并不是他最想听到答案，但明舞天也不得不承认明潜的天赋，眼神中满是赞赏。
“还没问呢，你小子叫什么名字？”明舞天又回到那个痞里痞气的坏老头了。
明潜起身再作揖，谦逊地说道：“后生小辈，明潜。见过明舞天老前辈。”
他知道这个老头子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只是没有拆穿，但明潜想把这场戏演完。
明舞天难得地露出了和蔼的笑，起身将明潜扶了起来。
不知是故意说给明潜听，还是自言自语，老头抚须望向远处的飞鸟，轻声说道：“这里是祖陵。”
没有看向明潜，他平铺直叙地接着说道：“只有最纯净的明族血脉才能开启图腾之门到这里来。”
“每一代明子都要进入祖陵，接受传承，磨砺自身。待到他们死去之际，便在这里留下传承，等待下一代明子的到来。如此一来，明族传承得以生生不息。”
“至于能走到哪里，得到什么样的传承，只能依靠自己。只有最佼佼者才能到达祖陵最深处，那里藏着明族最大的财富。”
明舞天说着，眼中有着神往，也藏着遗憾。
“祖陵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你看到的感觉到的样子只是你潜意识觉得的模样。”
“我不是灵的投影，我是明舞天的灵，相当于第二个自己。”
明舞天像是读出了明潜的疑问，特地解释了一遍。
“老夫纵横六合，所创之术颇多，感悟经验无数。但传承后辈，我唯独留下一样，自负于天下八荒。”他郑重其事地对明潜说道。
“此术，老夫合百家之长，历三十三载，方见于世。”他说着话语中很是自得。
明潜也心生向往，十分激动。
“炎术！”
……
等到明潜从那处空间脱离了出来，就像是中了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随后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让他情不自禁掉下泪，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坏老头最后的那一句好孩子。
他崩溃得跪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失声痛哭。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是我不是。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声炎术之后发生的事，似乎一切都被抹去了，只有悲哀弥漫在空荡的通道里，久久无法散去。嘶吼声，抽泣声，哽咽声，明潜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冰冷的空气穿过皮肤刺进心脏，那里无比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深道逐渐恢复到了宁静的样子，明潜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
他冷静的可怕，缓缓又站起身来。
“孩子！坚持走下去，走到最后！代我看看祖先的荣耀，去看看先辈们的荣光！至少我们的血脉还在传承！我们的气骨还在延续！”
他再次向前走去。
害怕！
孤独！
疲惫！
饥饿！
寂静！
寒冷！
潮湿！
明潜没有停留，脚只感觉愈来愈重，身体越来越冰凉，越来越虚弱。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耳边已经出现了耳鸣。
他只觉得身体似乎不像是自己的了，他再一次濒临死亡。
他还在坚持，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自己身后没落的明族。他切实感受到了一种责任，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一个族落的复兴。
他还在一步一步，缓慢地，努力地，前行。
光！强烈的光！刺进明潜的眼睛！
明潜艰难地撑起已经累趴下的身体，脸色苍白地向光亮处走去。
无比巨大的洞穴！
穹顶宛若金砂雕刻出来的一样，泛着淡淡的金色。倒挂的石笋在清冷的光亮中，混着沙石特有的金色，宛若山川河流颠倒扣在这个巨大的地下广场之上。
坟墓！排列无序的坟墓！
明潜盯着穹幕之下的巨大广场，整颗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呼吸急促。但他却不敢向下走去，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整个人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艰难地尝试向下走去，缓慢地移动自己的脚。
那里埋葬着他的祖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