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东方刚洒出一丝曙光,泛白的天空多了一丝鲜红,大地也被映衬着多了一分肃穆,林立的巨石上,轻巧地掠过一道道人影。
墨逸此时正一脸警惕地半蹲在一块突出的巨石旁,而他身前巨石旁,则是两只五六丈大小的蜥蜴似的妖兽,正在一前一后对峙着。而二者之间,则是一朵弱不禁风的雪白色小花,花身如小铃铛一样,在两只妖兽的吐息下,有些摇曳。
小花所在的花茎旁,俨然一个整齐的牙印,把另一半花茎咬掉了半截,留有泛显绿色汁液的印痕,也不知是哪一只下的口。
见到此幕,墨逸悄悄从巨石被后退了下来,原路返回后,才是看到赫连博誉带着一行人上前来。随后选定了一个方向后,一行人才逐渐消失在黎明的曙光中。
就在几人离开大半日后,原本一行人待过的山洞中,一个银袍金冠,方额正脸男子站在其中微闭双眼。其人一手抓着一个头顶,而头颅被抓之人正是那位使双盾的光头大汉。此刻其人眼色翻白,脸上肌肉不断抽搐,身形早已塌软下去。
约莫半刻钟后,金冠男子才把手从光头大汉头顶移开,而其人自是如无骨般软塌在地,不省人事。
金冠男子缓缓睁开眼来,喃喃道:“果然是我那位好三弟下的暗手。”随即脸色一转,又继续对其身旁一人说到:
“冥使者,你所说之人此刻恐怕已逃入云溪四国境内了,虽然我谢氏一族在大燕国境内颇有些势力,但此时怕也无能为力。”
而金冠男子所说的冥使者,则是披着一身灰袍,遮住了全身,不露一丝肌肤,只有半张青绿色包包鼓鼓的怪脸露在外面,突起的眼球使人引起不适。
其人如尖声尖气地说到:“谢道友,先前与道友之协议可没包括此类因素在内,莫不是道友觉得在下孤身再此,想要毁约不成?”
此人冷冷反问一句后,那双墨绿色青蛙眼直直盯了过来。
金冠男子见此,便是打了个哈哈,“冥道友不必动怒,在下所言并非此意。只是云溪势力牵扯甚广,而且细想之下,与使者所描述的某股地下势力颇为相似。况且,云溪四国幅员甚阔,恐怕其大小不下于大燕十分之一,内间血脉者及特殊体质者自然不在少数。若是使者有兴趣,在下愿意说服家父,助阁下一臂之力。”
此人说得字字清晰,真切动人,让人不由得产生一丝好感。
“只要你所言不错,我便发军与你合作一番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攻下之地归你,所擒血脉者和特殊体质者归我,灵脉灵物之属平分。”那位冥使者听闻此言,则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半晌后才尖声道。
此人说话间,两个与怪人类似打扮的人从外间悄悄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怪人身后。
金冠男子随意扫了一眼后,才继续说到:“不过阁下如此着急寻找特殊体质者,其中缘由能否透露一二?毕竟前些日子给你送来之人可大都是我人族同类。”
“哼,这中缘由牵涉到我族隐秘,倒是不方便述说的。不过据我所知,你们人族为了修炼一些特殊秘法,不也常做此事么!”其人尖细的声音从歪裂的唇口传出来,然后宽大的袖口伸出额如章鱼触手般的手,只有两个手指样的须角缓缓扒开了包住头颅的灰衫长帽。
此刻才看到其硕大突出的前额与后脑毛发全无,细小的脖颈支撑着脑袋,连接到灰衫遮住的不知何状躯干上。
虽然金冠男子原本心里便有了一些准备,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异色,瞬即又隐藏了起来。其人略加思考,才回话道:“不说也罢。不过必须在暗中进行,否则此事传出来我谢氏在人族同道中便是众矢之的。”
“一言为定!此番合作后,相信谢道友能感受到我族诚意。”
金冠男子见对方一口答应下来,点了点头后,便大步往涯洞外间走了出去。此时已然在低着头思索如何说服父亲应下此事。
而留下来的三个灰袍掩身的怪人,则是目送金冠男子走了出去。
而后两个侍卫一般的人,一溜小跑进来,低头告罪一声,连黑袍人面目都不敢正视半分。轻手轻脚地把如死尸般的光头大汉抬了出去。
许久之后,为首的黑袍怪人用袖中触手轻轻扣上了长帽,随后冷冷道:“通知母亲大人,发兵攻下第一处据点,不然赶不上其他部族进度,血獒大人怪罪下来,我等都担当不起。”
其人身后两个灰袍人支应一声,又齐齐化作一道灰光遁走,大半是传讯去了。
等其只是孤身一人时,才有些可惜地自语道:“若是当日能夺下那支通灵嵇雷木,交由母亲大人炼化,必然实力大增,甚至吸收一丝雷电之力也不是不可能,实在可惜了!”
而后灰袍人则是低头沉吟,身形再也不动。
远在数百里外的墨逸,此时正一脸惊异地站在某处碎石地上。而对面一人,是一位头戴斗笠,青纱齐肩,一身天蓝色收腰衣裙打扮女子。其人背上背了一个轻巧,鼓鼓的包裹,其余倒是并无什么不妥。
墨逸拦下此人的缘由,则是此人身上那股熟悉的自幼血脉气息。虽然自己血脉被封印,但凭借自己肉身那敏锐的感知力,明显从对面女子身上察觉到与自身血脉相同的气息。
说起墨逸身世,则是颇为曲折,据墨逸记事起,其人便由师父周天易抚养,且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异姓姊姊洛菏,二人姓名都是根据各自肩上所刻之纹理取得。
因自身血脉与那位洛菏相仿,所以与其很是依粘。不过洛菏一次外出时意外失踪,寻访多次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而此时居然从斗笠女子身上感受到曾在洛菏身上感受到的同样气息,所以不由得截住了此女。
而斗笠女子显然血脉已被封印的墨逸,以为是轻薄之徒见自己孤身一人,有了歹意。其人冷冷站在一旁,只因对方先前截住自己的诡异身法,才未贸然出手。虽然感受不到对方究竟何等修为,但自恃自身实力并不会输给对方,不过自己终究是外来者,却不知对方底细,所以并无甚动作。
墨逸见对方如此,隐约也猜到了对方所想,所以缓缓道:“在下墨逸,对阁下并无他意,只是阁下气息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可否以真面目相视。”
对面斗笠女子闻言,自认身上气息全然收敛起来,对方不可能查探到,因此认定了墨逸有轻薄之意,沙哑声音冷冷道:“想要见我真面,只怕你小命不保。”
说话间,其人身形却是有些迷离起来,化作无形,片刻见居然跨过了两人间五六丈距离,其人一手持一把青光流动的匕首已然插入了墨逸小腹。
但其人却是身形有些一凝,被匕首插入的墨逸身形却是随风消散开来,居然只是一道虚影。
而墨逸此时出现在两三丈外的空地上,也是对对方的偷袭速度大感意外,要不是这几日精心参研了一部肉身力量便可施展的身法秘术七窍诡影大法,此刻必然已被对方偷袭成功。
见对方有些迟疑,便继续说到:“阁下不必动怒,既然阁下不想真面目相见,可否告知芳名,此物在下自当奉上。”说完单手抓起一把青色匕首,任其青光收散颤动,不得飞回。
而面前之人俨然已有惊怒了,自己偷袭把匕首插入对方身影胸膛,时刻握在手中,却是不知对方所留虚影居然还有能力悄无声息地把匕首夺走,而自己全然不知。
斗笠女子轻抬手往储物袋一摸,想要动武,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侧头望了一眼,声音有些怒气道:“你记好了,本仙子名叫燕晴,还我匕首。”
说话间,把半伸的手直直伸了过来讨要的样子。
墨逸听得对方说出如此名字,心中顿然一冷,虽然对方说的不确然是真名,但与想寻之人丝毫不似。
更何况对方性情及谈吐方式,与自身姊姊相差甚远,念及此处,墨逸晶白如玉的手掌轻轻一松。原本灵动的青色匕首如获新生般,周身灵光一黯,便化为无形,而斗笠女子手上兀自现出青色匕首虚影。
还不等斗笠女子说话,其只听到耳边传来“多有得罪”四个略带歉意字音,便看到墨逸身形已然闪了出去,方向正是原先其所望之处。
其人在原地却是不动,斗笠笼罩之下,也不知其是何面目表情,十数息后,身形突然化为一道淡蓝色虚影冲天而起,再就化作无形遁走不见了。
片刻后,墨逸便归到赫连一行人所在之处,虽然心情有些郁闷,但面上也是丝毫不露。走到赫连博誉与徐子文所站之处,淡淡说到:“前方三十里俱是如此沙石地形,而且我已找到今晚落脚之处,偏靠云溪山脉,至此二十余里,有一深邃峡谷处。”
徐子文倒是没有含糊,转身直接对身后说道:“胡青子、廖高,你二人随我先行往墨师弟所述方位前去仔细查看,整顿一二。”
从身后众人中,走出了两名十六七岁青年,身上气息都是炼气二层的样子,应承一声后,跟在徐子文身后,三人便一前两后,认真一个方向,快速上了前去。
眼见三人离开后,赫连才转身低语道:“墨老弟,先前西北方向有一股灵气波动,不知是不是你。”
墨逸闻言,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便是自己与斗笠女子交手引起的灵气波动,所以淡淡道:“先前遇到一古怪蒙面女子,我与其交手一二,应该是与追击我等之人无关。”
赫连见墨逸如此回答,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言语,回头看了一眼正盘坐调息的众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对今日之事忽感有些失落之时,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回头一望,却是那位黑色罗裙少女低头走了过来。
其人一双灰暗的眼睛透露出黯然的神情,瘦瘦弱弱的小脸,又显得无比坚毅。
走上前来,轻身问道:“墨前辈,小女子资质低劣,且愚笨无比,迟迟无法迈入修真界大门。自知拖累众位兄长姊姊已久,因此前来请辞,前辈当日相救大恩,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听其言语及形面,一片坦然。但墨逸从其双眼中,却是看出了深深的绝望与无助,这种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又好像自身入梦之时曾感受到似的。
本来按照其性格,多半会勉励几句,然后任其自生自灭,但不知为何心口一热,说到:“慕姑娘不必如此气馁,既已踏入修仙界半只脚,焉有放弃之理。”
而对方却是摇了摇头,道:“子梅自然是不会放弃的,这是我此生唯一能报仇的机会。不过现在其他人都已会使用'腾空术'之类的飞行法术,我只会拖累大家,赫连前辈虽然不说,但我自是不得安心。”
眼见对方如此说来,墨逸想要说些什么之时,却是发现赫连博誉招呼众人重新开始上路起来,便是顿了一顿,等众人都已走远,才慢悠悠开口问道:“那你可知赫连为何要带上你等此类低阶修炼者或是根本未曾修炼的凡人吗?”
对方听闻此问,显然有一丝犹豫之色,后接着回道:“徐前辈曾说,赫连前辈应该是某一修炼世家之人,所带一行人要么有变异灵根,要么就是身怀普通灵体,皆是带回宗族内作为普通族人培养,以增强家族势力。但徐前辈查探我体内后,只是说我天生丹田残破,无法存续灵气之属,又如何能随赫连前辈前去。而虞嫣姊姊也说过,墨前辈三人皆是宗门之人,所寻之人资质怕是更加严苛,子梅亦不能同往。”
墨逸见对方如此一说,便是有些苦笑道:“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随后又接着说道:“我本不该再劝你,但若是你有这份毅力,我倒是可以传你一套炼体法决,助你正式踏入修真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炼体一途,与修炼法力相比难度倍增,可不是像他们一样打坐即可。”
而面前的慕子梅听闻如此,有办法可以越过修真界门槛,脸上顿然多了一丝喜色,而后又有几分担忧之色地问道:“不过墨前辈之法,不知道有何弊端或后遗之症,子梅也好考量一二。”
墨逸脸色一正,便回道:“炼体执法弊端各异,若不是体质对应之人,修炼难以大成。我传你之法,修炼速度缓慢,且伴随着些许痛苦,这也是大多数炼体之法通病。”
“若是如此,子梅先谢过墨前辈传法之恩。”其人闻言,却是嫣然一笑,比之先前周身所带愁气,仿佛天色都明亮了半分。
墨逸倒是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自己做是对是错,道:“既然如此,天色不早,那便一齐边走边传述与你。”
面前之人显然有一丝愕然,道:“子梅先前已然告辞,此番墨前辈虽承诺传子梅妙法,但子梅不愿拖累大家,不能同往了。”
见对方有些执着,墨逸也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我所在宗门,也招收炼体外门弟子,你不前去一试吗?何况天地灵机已有异变,你还是有些机会通过试炼的。”
说话间,伸手往虚空处一戳,二指好似夹住了什么一般,再轻轻搓动,二指间便见有点点五色荧光跌落,离手便湮灭掉了。
回过头来,只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过墨前辈,我自然愿意前往一试。”
墨逸回过神来,听闻对方如此之说,还是冷静道:“走吧,那我边走边口述与你,切记不可外传!”
说话间,便已慢悠悠跨步上前去,而身后的黑裙少女则是如小鸡啄米般跟在后首连连点头。
“不过,昆师兄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呢?”墨逸微微一笑,往身远处巨石处望去。
而巨石后缓缓走出一个高大身影,一身劲装隐隐能看到粗壮的膀臂,一脸无奈的样子,正是昆图。
其人大步走了过来,大嘴一咧,便说道:“俺怎么知道墨师弟会不会把俺们柯邪峰秘术私传出去,自然要听上一听。”此人在数次见识到墨逸施展手段后,对墨逸竟然多了一丝倾佩,二人关系熟络了不少。
而后其人话锋一转道:“不过墨师弟不用神识之力,便轻易查探到五丈外全力收敛气息的俺,此等敏锐感知力倒是闻所未闻,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自从墨逸上次施展“琉璃玄玉身”轻易封印银袍少年金刃那一战后,其人便有意无意一直打听此术,不堪其骚扰,况且还承有对方一个小人情,便把此术修炼法决传给了昆图。不过不知是此法决与其体质相冲还是其他原因,其修炼起来极为缓慢。
墨逸自然知道对方打趣之言,便说到:“昆师兄不必再有疑心,我传你的法决并无问题,这几日思索我已然知晓问题所在。这琉璃玄玉身虽然看似与昆师兄主修功法相冲,但昆师兄看中的不正是一扬一抑间对肉身的增益么。不过昆师兄血脉颇为不凡,硬是把玄玉身所携带的玄玉寒气强行驱散,怪不得师兄这几日身上散发气息携带阴寒之力。也就是凭借这股阴寒之力,师弟才发觉师兄藏身所在。”
对方见墨逸一脸正色,脸色也是回复了正常,又听道如此之言,脸色微微一冷,沉吟片刻,才吐言道:“如此说来,我与这门秘术倒是失了缘分。也罢,只要我突破结丹期,族中几种秘术也不比此身差。”
然后昆图又是脸色一正,问道:“墨师弟,你所说天地灵机异变,是否与那件事有关?”
墨逸自然知道对方所说之事为何,但只是淡淡答道:“不错。不过此事乃是门中辛秘,我不能透露太多。虽然灵机有变,但天地灵气也是浓郁不少,也不失为一个突破良机。”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昆图。
昆图听完后,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洒然一笑,道:“我还道是何事,只要灵机不衰灭,天大事自有门中老家伙们顶着。墨师弟,我先走一步,你继续办事吧。”
说完,却是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黑裙少女,头也不回,化作一道金光遁走了。
墨逸见其离开,才回头对一脸疑惑的慕子梅说道:“今日我与昆师兄之言语,切不可外传出去。”
“晚辈知晓了。”其人虽然很是疑惑,但也很懂分寸地没有问什么。
“你肉身底子太弱,我先传你一套基础炼体功法,你且记好。………”
二人一前一后,伴着暮色,缓缓消失在薄薄的暮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