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新近落成的南平王府前停了下来。
秋风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终于将心中积聚的话说了出来,感觉难得的舒坦。他率先跳下马车,却毫不意外的看到王府门前人头攒动。
随着下马车的北堂茗见此情景,也是一怔,继而却已是了解般的冷笑出声,嘴角挑起的弧度,却带着一抹淡到极致叫人看不出分毫的讥诮。
几乎帝都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来到了自己小小的南平王府。每个人脸上带着的笑容,虚假的令人作呕,明明是不愿甘愿的来恭祝自己,却不得不迫于自己南平王手中的兵权和庄王在朝中的势力而来此虚与委蛇,果真是让人瞧着都感觉恶心。
然而他面上却并不做任何不悦之色,甚至对那些个第一次见自己,露出的惊艳及猥亵所不加理会,只是浅笑吟吟,带着客气的笑,却亦是带了疏离之意,无意中在人群中见到几张熟识的面孔,那个淡紫锦袍,桃花眼眯着,对一个浅白锦绣衣袍的少年纠缠不休的人,可不就是介子推介大公子。
“想不到本王的面子还真是大,一个小小的落成仪式,竟劳动崔家的公子也来赏脸。”北堂茗一路分花拂柳而来,风度翩翩的站到了两人面前,这才发现,这两个人成了僵持之势,而夹在他们中间的,却不正是自己那个小外甥崔煜。
崔煜对他本身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此刻见他来了,明明是想要好好看看他,却还是有些惊惧,有些敌意的瞥他一眼,躲到了慕染身后。
慕染淡淡转身,清冽的眸光中,跳动着几许复杂,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那样客套的笑,此时,她却只是淡漠的冲他微一点头,“王爷,慕染在此,说一声恭喜了。”
“慕染,你对我这般生疏,我可是会伤心的。”北堂茗微有委屈状,深邃的眼眸之中,隐隐然有烟云涌动,明明然一幅泫然欲滴的模样。
“王爷说笑了,慕染自认和王爷并不熟识,也毫无见外之说。”口气是淡冷到了漠然,这个男人,明明对崔家是怀有那般怨恨到了愤毒的地步,却偏要在自己面前,做出那样一副款款深情的模样,让她不懂,却只能更加小心的应付。
介子推在一旁见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来着,快要忽略了自己,忍不住大叫一声,“喂,我在这里很久了。”崔煜看着他那撅着嘴,活脱脱一老小孩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怒的介子推皱了眉,虎了脸,“小鬼你笑什么……”他哗的一声甩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晃动着,却是更加凑近了慕染,嘻嘻笑道,“当日清倌轩匆匆一别,子推可是着实想着崔公子了。”他笑意盈盈,又嫌叫崔公子叫的生分了,便嬉笑着提议,“这样吧,要不我以后也学茗一样,叫你慕染了……”
“茗儿。”正当介子推卖力的与慕染套着话之时,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已经响起,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庄王随同着镇国侯豫北韬款款而来。笑着与北堂茗说着话,豫北韬的神色略有些复杂的看一眼北堂茗,目光却有些躲闪,然而,他的视线在慕染身上一顿,继而,已是飞快的停驻在了崔煜身上,不再动弹。
他听说崔思逸并未碰过北堂倩,那么这个孩子,崔煜,他应该是自己的骨肉吧?虽然他膝下已有孩子,然而,在乍一看到崔煜时,却不料那种或许该叫做亲情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是否是血浓于水他并不知道,只是,心中的那一份悸动,却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崔煜吧。”豫北韬讪笑着看向慕染,慈爱着摸摸他的脑袋,却见他白皙的脸,水灵灵瞪大了眼,忍不住又去往他脸上扯了扯,笑道,“果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童子,将来必定是不俗的少年郎。”
“豫叔叔夸奖了。”因为豫北韬与崔思逸极是熟识,连带着慕染也将豫北韬当做亲近之人看待,当下,却是微微一笑,眸中的清冽意味也便少了一些,崔煜一直都不被崔思逸所喜,这是大家众所共知的事,所以总是被困在崔府里,不能自由,这次,也是他哭闹撒娇闹了好久,她才会带他出来。
“崔煜,叫一声豫叔叔。”慕染拍拍崔煜的头,将他因为调皮而微敞开的红衫温柔的整理一番,动作和谐自然的如流水一般。
然而豫北韬却略有些激动的抬手制止了崔煜开口,朗声笑道,“我同你爹虽非亲生,但早已已兄弟相称,如今,你便也唤我一声爹爹来听,如何?”
崔煜本要唤出口的叔叔一时僵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得,他疑惑的眨眨眼,看向慕染,慕染眼眸中,一道锐利混夹着疑惑飞快的闪过,然而,她却亦是跟着笑道,“豫叔叔这话说的也在理,崔煜……”
“豫爹爹好。”崔煜极是能看明白慕染的脸色,非常乖巧的喊他一声,却不料这一声豫爹爹,却让豫北韬心中一道异样的情感飞速窜起,竟叫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幸福油然而生,他的神色有些亮丽,声音有些哽咽,北堂茗本自在旁与庄王寒暄,无意中瞥过眼来,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诶。”豫北韬轻轻应了一声,却是带着温柔带着慈爱将崔煜揽在了怀里,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那样慈爱,似极了一个父亲对待孩子那般的喜欢和疼爱。
北堂茗忽然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神色明显有些激动的豫北韬一眼,忽然间眼眉一挑,已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庄王,“义父为茗带来了一个好帮手。”
“但愿义父所做的,能帮的上忙。”庄王心知他已经看透,索性也不再闪烁言辞,亦是笑着开口。说着,他已是淡淡的向豫北韬看去一眼,锐利的眼神中,有一道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明白的光芒。
豫北韬不觉后背猛一僵,却是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崔煜,冲他慈爱的笑笑,便走到了庄王身旁。
看的慕染暗中将眉略一皱,对着豫北韬的侧影,若有所思起来。
司仪此刻已经宣布揭瓦仪式开始,众人索性都自发的安静下来。
举秤,揭瓦,客人齐贺,主人回礼……每一个环节都做得有条不紊,皇帝的赏赐亦是由清凉殿太监总管顺子亲自送了来,也算是给足了北堂茗面子,再算上大大小小官员送的贺礼,以及与北堂茗相熟之人的礼物,一间小卧房,便已是被装满了。
觥筹交错间,众人言笑晏晏,有几人话中之意是真,又有几人怀着真心实意只为恭贺南平王乔迁之喜。
累了一整天,崔煜已是累的睡了过去,席间豫北韬每每都向他投来些许注目,若不是被慕染瞧见,他又飞快的移开,想想,也让她觉得这其中有着疑惑。借口怕崔煜着凉。慕染便起身向众人告退,要先行回府,南平王府外,长卿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她将睡熟了的崔煜小心的放入萧长卿手中,一时间却是皱着眉,冷道,“长卿,你去查一下豫北韬,我要他,尤其是八年前,春社那一段日子他所出入的事。”
“是。”萧长卿低着头应了,然而却忽然间觉察到一股迫人的气息汹涌而来,那人似乎是故意要让人知道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他还未出声提醒,北堂茗的声音已经幽幽的想起,“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崔公子慕染么?”他最后两个字吐字极缓,却是凑近了她,专在她的耳旁低低笑着,看也未看萧长卿一眼,“你可不许忘了我。”说的极是暧昧。
慕染忍不住嘴角轻轻抽搐,心知长卿再听下去,估计会越听越想砸东西,忙抬手示意长卿先去马车上等着,自己却是回转过身,挑眉相问,“王爷,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慕染并不认为,王爷在这里,还有要做给外人看的必要。”
好个我们,好个外人。
北堂茗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崔慕染,倒真是让他颇为好奇,“为什么要带他来?”
他?慕染略一凝眸,却忽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怕是崔煜,眉不由的一皱,她忍不住讥诮开口,“怎么?难道王爷以为,我是故意带崔煜来此,是要让王爷顾念亲情,对崔家手下留情?”
“难道不是么?”北堂茗笑的极是随意,说的云淡风轻,就好似现在他们在谈论的事,和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王爷是嗜血的战神,慕染倒不会以为,王爷是会为亲情牵绊之人,所以,也便从未想过,王爷会为了什么,而手下留情,言尽于此,慕染告辞。”淡漠的将心中的话语一字一句的道出,她便不再与他就这个话题纠缠,简单的拱手算作道别,便头也不回,上了马车,留给身后神妖莫辨的男人,一个清冷的背影。
“嘿茗,怎么样,想不到咱们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有这样的时候,一个崔慕染也搞不定。”介子推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的贼兮兮的看着他,俊脸之上,满是挪揄,他冲北堂茗挤眉弄眼,道,“怎么样?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择日不如撞日。”北堂茗淡笑着曲起一根手指,遥遥对着那天上的冷月,月华般的光辉投射在俊美如神的脸上,带起一抹怅惘的迷离,崔思逸,崔慕染……莫要怪我北堂茗,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