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乐园!】
【Welcome to——Paradise!】
【ようこそ——楽园!】
如血的字,刺痛着双眼。
LED屏幕上的字,本该是颗粒感严重的印刷体,如今却是“张牙舞爪”带着疯狂与嘲讽般的意味撩拨着人的神经。
周峰的脸色狰狞了起来,左耳上的银色耳环在血红光线映衬下却透着冷然的色泽,与它主人此刻的状态却正相反。
“装神弄鬼!”他操起身旁写着“文学社电影会”字样的易拉宝就要往屏幕砸去。
他刚将易拉宝举在身前,大厅里闪烁起了白光,一波一波如潮水汹涌。
待白光散去,他猛得喷出了一口鲜血,这时一阵欢快激昂的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庆祝着他还活着。
周峰鼓起双腮,“咕咚”一声将剩下的鲜血咽了回去,双手无力的将易拉宝撑在身下。
“血亏血亏血亏血亏!”
“还好后半口被我咽回去了,不然血马亏!”
“你怎么样?”余歌匆匆走了过来
“部长,你看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瞥了一眼血色屏幕,“这破玩意儿打不得骂不得,我周峰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余歌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站好。”
“啊?”
周峰完全没反应过来,身体一阵失衡,浑身肌肉自发应激,单手前伸,撑着地面一个翻滚,好险蹲在了地上。
他心有余悸得拍了拍胸口,既而怔怔得看着自己的左手。
原本抓在手里的易拉宝只剩下左手心里还有一截框架,就是这截框架也在飞快得消逝——点点粒子光辉萦绕着他的手掌,那光辉时而呈方块状时而呈三角状,逐渐升腾直至消失。
他讶异地睁大了双眼,“这……”
余歌揉了揉百褶裙,嘀咕着:“倒是很像游戏里的场面?”
“尼玛,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周峰抱怨着,“我都快被吓尿了。”
“你身手不是挺好?”
周峰显出无奈的神色,“都是被我家老爷子逼的。”
“那宁新云也有这样的身手?”
周峰突然挤眉弄眼了起来,神秘兮兮的说道:“他可不学这种东西,他学的,我都学不了。”突然又哀叹了起来,“啊↓啊↑,老天爷可真不公平,明明我才是最想学那种的。”
大厅里仍然散射着血红色的光芒,余歌挪了一下脚步,悄悄远离了厅里的易拉宝。
“走吧。”
“去哪儿啊?”周峰站起了身子
“再去回廊,这次进教室看看,反正楼梯没有了,又上不了楼。”
“行吧。”周峰也算是认了命,出又出不去,楼又上不了,还能去哪里呢?
“我可提醒你一句,可别再轻举妄动了。”
“诶、诶,吃一堑长一智,绝对服从部长的指示。”
“还有啊……”
“您说您说。”
“你可得争点气儿,要是吓尿了,可没地方给你洗漱。”
“诶?教具楼没厕所吗?我可以去厕……”
周峰愣住了,一时间再也说不下去。
余歌叹了口气,“早该注意到了吧?现在的一楼哪里还有厕所?”
“那原本的厕所?”
余歌抬了抬下巴,“喏,大厅背后的那条廊道,原本是男女厕所,现在也变成教室了,是8间吧?”
“是、是吧?”
“我们一间一间进去看看吧。”
“好、好的……不去左边吗?”
“当然是去右边,从‘第1层’开始嘛。”
——
——
哀叹般的音乐响彻四周,却不仅仅是哀叹,它夹杂着几个忽上忽下的滑音,叫人不自觉的联想到舞台上时而滑稽时而戏谑的小丑。
“不要、不要这样……呜呜呜……
“壮子哥,你撑住,咱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任翼的双手交叠着紧紧地按在壮子颈部,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然而于事无补,在那哀叹般的泣乐中,壮子身上的衣服时不时破出一道道口子,衣服内的皮肤也渐渐裂出了血口。
壮子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他抖了抖皲裂的嘴唇,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别哭,小翼,别哭……”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任翼嘶哑着说道。
“狗……狗子还没回来吗?”
“狗哥很快就回来,很快。”
“是吗?你让他别、别去了,这里太诡异了,呼……”
壮子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整个胸膛塌陷了下去,之后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带着肉沫的血水搅合着唾沫落在胸膛。
“我、我怕是活不了了。小翼,壁、壁垒,你一定要突破,这世道,不突破壁垒真的很难活下去,特、特别是我们青州人。”
“我知道、我明白,你不要说话了,一定会好起来的,狗哥很快就回来了,他回来了你就能活,一定能活。”
“……逃出去,逃出这个鬼地方……逃……”
壮子轻轻闭上了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别…别这样……壮子哥。”
在任翼绝望的情绪中,时间流淌着,不知何时哀叹般的音乐终于消停,寂静拥抱着黑暗的教室,只剩手机的光亮爱护着这被绝望包围着的,教室一角。
不知何时。
“嗬……”
壮子突然猛睁开了眼,眼白布满着血丝,一口冷冽的空气被他狠狠地吸进了胸膛,发出不堪重负风箱似的蜂鸣。
眼前是昏暗的大学教室,天花板的阴影里藏着诸多诡秘,那像是巨兽的獠牙,带着残忍的气息随时择人而噬。
壮子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回到了那片土生土长的土地上,紫蓝色的鸢尾花海之上,吹拂着春季的凉风,犹如波涛一般直达天际。
“爱丽丝(iris)……”
那是没有战火的年代,是他的青葱岁月,在那片鸢尾花海之中,他认识了一个以【鸢尾花】为名的女孩儿。
琥珀做双眸,绸缎成青丝,古典的长裙在紫蓝色的花海上飘荡——那是爱丽丝。
“真好啊——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他叹息着。
“壮子哥…壮子哥……”天际传来了呼喊。
眼前没有花海,没有爱丽丝,只有任翼带着焦急挂满泪水的脸庞。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小翼,战争没有打垮我,但今天却要死在了这个地方,多么、多么不甘心啊!”
任翼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壮子哥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连天炮火没能要了您的命,今天也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我十四岁参军,那是迫不得已的啊,大家、大家都不甘寂寞,人们只想着独立,可是为什么要独立呢?我不明白。”
壮子陷入了回忆中,“是壁垒啊、是壁垒!那是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却不是我们青州人能够独自占有的力量,他们不明白!”
“青州有什么呢?青州什么都没有,正是什么都没有,才不会引来掠夺和侵略。”
“但突然之间,我们有了轻易突破壁垒的办法了,那是我们自己的力量吗?不是的,那是老天爷的恶意,它让青州人自豪,让青州人膨胀,让青州人……让我们,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呢?我们不需要这种力量,青州足以自给自足,人们可以安居乐业。”
“这二十年我想了很多。
“追求力量有错吗?
“鄙弃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有错吗?
“安分守己有错吗?
“渴望壮大有错吗?
“都没错!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啊!”
“我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自己的人民,就连那老天爷赐予的不详的力量,也在离我们而去……”
壮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精神从高亢变得越来越萎靡。
任翼慢慢得松开了双手,恰似奇迹——壮子颈部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身上的血口也渐渐不再渗出血渍——但壮子的状态并没有好转,他知道壮子哥的五脏六腑已经彻底破碎,甚至那已打破壁垒的灵魂也在阵阵哀叹,身体表面伤口的好转并不能阻止他的死去。
“小翼,壮子哥求你做件事。”
“您说。”任翼连忙答应着。
“青州的尘府镇,镇外的鸢尾园,那里是我爹娘和爱、爱丽丝长眠的地方。那里、那里大概已经没有鸢尾花了,二十年前那里被东防御线的炮火波及,什么都没剩下,我回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焦土,你帮我、帮我扫墓,一定要、要献上鸢尾花。”
“二十年,二十年没回去过了。”壮子微阖双眸,“难为你,青州已经属于联合国际直辖管制地区,二十年来没有松懈过警备,你也是青州人,去到那里不容易的,难为你了。”
“不!不难为!我一定做到,壮子哥,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
“你不要对这个国度心怀恨意,它是联合十六国里唯一对我们伸出援手的,虽然它的许多人民对我们都不太友好,可也不要因此记恨它。”
“我……我答应你。”任翼犹豫了一下说道。
“罢了,不强求,反正他们的高层在那场战争里也获利良多,我们不欠他们的。”
壮子察觉到了任翼的犹豫,无奈地说道。
正如他对黄狗子说的那样,能容任翼的一切心思,才能寄希望于任翼完全成长,仇恨心理不是一字半句能够消弭的,是需要任翼自己去克服或释放的。
两人沉默了下来,壮子自觉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正在这时,传来声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