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笨重的行李从地铁口出来,穿过层层闸门与人群,把买的喝剩的咖啡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出门走得急,身份证衣服乱塞-通就慌忙跑出来了.现在躺在一家陌生的假日旅馆的大床上.呼吸着陈旧家具味准备人眠。深蓝,只有这里不会有人用那种眼神看我,对不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都不能理解我,总是用他们死板的思维去看待我。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偷翻了我的日记,说什么你根本不存在,权当你是我笔下虚构的人物,还杞人忧天地说我可能是神经紊乱,要带我去医院检查一番。
困意很快就袭来,我狠狠睡了半天,醒来时已日落西山。我做了一个梦,应该是很多很多个梦,可我只记得最后一个。我梦见了我站在一个领奖台上,在全校同学面前发言。我的朋友们坐在第一排笑着看我,为我鼓掌,那其中也包括你,深蓝。我的爸妈更是骄傲得嘴巴都歪了,一味地在众人瞩目之下炫耀着他们出众的教育方式。而我笑得更开心,任何修辞在此都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再后来,我醒了,那句话谁说的来着,美好的事物总是很短暂。在这个陌生而灼热的梦里惊醒,醒来时已泪流满面,欲虫噬骨。我气愤的是梦境不是真实的,我更难过的是没有人曾叫醒我。
我随手拿起了-包酒店客房里经久不变的速溶咖啡,廉价的咖啡香油然而生,将我的味蕾和嗅觉细胞麻痹,素白大床上有刺鼻的樟脑丸味和清洗不掉的乳白色印记。昏暗的灯光下,拉开鹅黄色的窗帘,是络绎不绝的人群和菜市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心想着下一步该去哪,虽然我明白不能走多远,以我现在的能力。
我没有很多故事,可以说从呱呱坠地以来,更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故事。从没有试着用文字图像抑或其他的方式将它们呈现。于是,发生过的,仅是藏在记忆里边,以不慌不忙的姿态,陪我成长。
我抽出了半个月的时间,去了大理,那个被世俗化被严重商业化的地方,可偏偏去过的人中十有八九都十分迷恋这个闲适的城市,悠闲得像是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别问我从哪儿来的钱,或者我爸妈是否同意我此次远行。我没在意过程,只追求结果。当我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耳畔已没有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蜚语,没有那些呲牙咧嘴的嘲笑,没有那些极端鄙夷的目光。我想我在那一刻俨然成了个九重天上的上仙,不食人间烟火,无心过问人间百态,乐此不疲。当然,我不喝酒,只顾找个地方歇歇脚安定下来。深蓝,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不是我的父亲或母亲,而是你。我多么想,你也能在。
曾几何时我无比厌恶那令人蜂拥而至的旅游城市,也许我就是典型的所谓“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闲人。大理,丽江,昆明,这些地方确实有一种很不一样的力量,颇有一番人文气息,仿佛突然就领悟到那些国企外企的白领一族为什么放弃现有的工作与生活,去选择做-名自在的背包客了。旅行,真的可以让人改变很多。有一-本书叫最好的时光在路上》,里面提到一个传说,当人们离开家出门旅行的时候,灵魂要比身体移动得更慢些,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魂不守舍”,身体和心灵才更能放开彼此的桎梏,体验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最真实的存在和活跃。深蓝,我想你一一定懂,一定明白我不想回家了,我想将余生扎根于此。可你无法体会我疲于奔波之后,从“彩云之南,我心的方向,孔雀飞去回忆悠长”到“您即将抵达广州白云国际机场”那种从天堂狠狠砸进地狱的感觉。
顷刻间,我突然明白了我妈每次从外婆家回来后都说后悔嫁给我爸爸的原因了。
旅行,对于我现今的年龄与资本无疑是一种奢侈,我好像在这段短暂精致的旅途中,开始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么冷漠和迷茫。领略了柳弹莺娇的美景,聆听了酸甜冷暖的故事,时间在这里无限地蔓延,仿佛城市里的一切在此都显得牵扯冗长。
摸索着口袋,掏出的仅几元钱,已无法购买回家的单程票。我绕道去了老屋,那个我生命的起点,也是我必然到达的终点。
眼下再也捕捉不到那一张张清癯稚嫩的面孔了,我想它们已渐行渐远,隐退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背后。倏地,我想起了那条逝去的老巷,仿佛依然在喟叹着岁月沧桑。隐约瞥见到天井上已风干的泥印,石头缝隙长出了幼小的嫩芽。我看到了旁边我刻下的文字,可惜已不可辨。老巷后面是永远开放的庭院,这里虽贫瘠落后,却闪现着无尽的安详与幸福。我在希冀中长成少年,而老巷难逃命运的变迁,只留下不堪人目的断壁残垣、枯茎萎草。时光如贼,偷走了我年少的欢欣岁月与无邪笑靥。那些纯净得可以让人肆意大笑的时光,平淡无奇却弥足珍贵,渺小宁谧却闪耀着童年最后的光辉。
我的爷爷,曾经就是在这个庭院里,挂个小黑板教我念书,教我玩扑克牌、跳棋、玻璃球,甚至爬树也是他教的。当年他身体好得很,因是军人出身、体质有点底子。记忆里的他写毛笔字也很出彩,可惜再也看不到了。他走的那天,我中考在即,家里人没有告诉我,后来说是病危,其实我连他的最后-面都没有见到。我的外公走的时间和我爷爷只隔了一年零五天,他爱我多过爱他自己。四年了。
我开始变得暴戾,就像你一样,深蓝。不过这一切只是我内心的汹涌罢了,我外表那副躯壳还是像海面一样平静。自闭,奇葩,怪咖,这是他们不断往我身上堆砌的辞藻。和他们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正式看过别人一眼,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而连我都认为自己神神叨叨的时候,我的父母亲仍全然不知。呵,多可笑,真的。
眼看太阳即将落到地平线以下,我便起身准备返程,突然看见了陪我长大的发小。我在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凝视着他,他学会了机车,技巧娴熟。而那张英气的脸,却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或许是青春期发育迅猛,他很快长到了180,胡茬也留起来了,眼角的细纹透出沧桑感,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那个时候,他每天放学都会和几个朋友等我回家,而我总是赶在回家前把数学习题写完,把课桌抽屉收拾好。他总会在一旁耐心地等我,或者把班里的地板重新打扫一遍。我们总是能聊起很多,好多时候都是我说他听,他也从不厌倦。后来,我们因为一些事情吵了架,毕业时不欢而散。回去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童年零星的记忆就像电影胶片-样从我脑海里一幕幕地放映。世界这么大,仅一念各自分道扬镳;世界这么小,回一-眼便与过去遇见。这一次我离他是如此的近,街角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余光打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我在远处看着他随岁月变迁的脸,孔武有力的臂膀,纤尘不染的衬衫,还有那洞穿世事的眼神。胸中隐隐作痛,我没想到若干年后我已经没有勇气去再拍起老朋友的肩膀,甚至连客套的寒暄都退却了,原来我已经如此懦弱。
也许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在某个岔路口和我道一声珍重或后会有期,衣襟戴花,就此上路。也许将来,他们有的结了婚,有的选择出国深造,有的勤奋努力继续坚守着自己的梦想......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他们都说我是怪人,可他说不是。我很感动,谢谢他出现在我生命中,即使他与我为邻,在共同走过一段路后又离开。不求永远,只求同行,彼此相知,这已足矣。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有女朋友了吗?她对你好吗?
终究是些难以启齿的语言,在无数个闪烁着的梦里的画面。
My life is brilliant.
My love is pure.
I saw an angel.
Of that I'm sure.
She smiled at me on the subway.
She was with another man.
But I won't lose no sleep on that.
Cause I've got a plan.
也不记得是在哪一本杂志里的文章中,有人曾提到过这首歌,当时我发现我与作者是惊人的相似。那个时候它还不是一首烂大街的歌,一直到它作为某汽车广告的BGM(背景音乐)。
此时此刻我听着收音机里飘出的这段熟悉却又突兀的旋律,心中莫名惆怅。那些无关痛痒却又非风花雪月的狗血故事,放到现在提起未免显得庸俗。每个人在青春萌动的时期都会暗暗歆羡一个人,至少一个。我也有过一个,她曾无比地喜欢这首歌,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分开了。我明白,那不是爱。她说我这类人很奇怪,好像是生活的懦夫,在璀璨的现实光亮面前睁不开眼。有些东西丢了就丢了,不遗憾。也许多年以后的我会感激她,是因为她的离开我才会变得更强大。
You're beautiful.
You re beautiful.
You' re beautiful.
There must be an angel with a smile on her face.
When she thought up that I should be with you.
But it's time to face the truth.
I will never be with you.
某个觥筹交错的夜晚,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醒来,在-一个著名酒吧对面的公园长椅上俯身躺着。几十分钟抑或几小时前,借出采购物品为由偷偷出来和某人会面,我尝试了这辈子的第一-次喝酒。
她说我给她灌输了太多垃圾的思想,让她过分相信我,引导她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促使了她投资失败。我只不过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尽其所能帮助我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我最要好的朋友。她疯了,年纪轻轻四处偕钱放高利贷投资股票。
她目眦欲裂,酒后乱性,摔碎了红酒杯,玻璃碴子砸在我的脸上。原来也只不过是头稍微一侧,皮肤-处短暂尖锐的疼痛罢了。我承认是我交友不慎,学校那些同学就算抛来再多冷眼也好,也不见他们沾染这等令人作呕的恶习。深蓝,唯独你让我找到心灵的慰藉,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剩下了你。
酒绿与霓虹闪烁,另面是未知的无尽的黑暗。泫然涕下,泪眼婆娑,我想你也是想解脱。其实你知道吗,我把你当成我内心最重要的朋友,那么多年,都是你陪我走了过来。很多时候,你就是我,我们萍水相逢,合二为一。我们年龄相仿,性格同样孤僻,有着同样的目标。即使你只是我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即使我们终将告别,我还是会记得你、怀念你。我会掬-缕你的温柔放进内心深处,柔软我所有的不堪不羁。
我走过了亲情、友情和所谓“爱情”,看着他们每个人逐渐远去的纯洁无邪的笑靥,我感激上天赐予我这个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让我们得以有缘相遇,让它们融进我的生命里,陪我在这个繁花似锦的路口一路前行。我渴望着不平凡,被世俗磨砺棱角,在未来迷惘的路上独自远行。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爱是最强大的力量,它一定可以帮助我找回自信,终有一天我会踩在霓虹之上,俯瞰这座城市嚣张而妖艳的美,与身边最在乎的人紧紧相拥。
“我们今天所叫做生活的,过后它便是历史。客观的无疑我们彼此所熟识的艰苦正展开一个大时代。所以别忽略了我们现彼此地点点头。且最好让我们共同酸甜的笑纹,有力地,坚韧地,横过历史。”我想林徽因一定是经历了沧桑之后才懂得的真谛,她如此不易,而我们凭什么撂着微不足道的失意踌躇于流光溢彩的生活?我不想再抱怨,不想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增添负能量。深蓝,我想找-份手信送给你,我们就此相拥告别,终有--天,我们会再次相遇。那一天,我会披着那条陪伴我多年的滑稽披肩,在特卡波的星空下等你,你--定比今天的你更知性、更美。
在遥远无尽的未来一定有个地方,在等着我们怀着悸动的心去踏上足迹,那里钟声荡漾,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慵懒的阳光倾泻下来,折进我们的眼睛里,酣适得不想睁开。
我想就这一次,放下内心所有的纠葛,去远行,去满天星辰的天空下,静谧无声的旷野上,那个我和大地第一次拥吻的地方。我能不能摆脱自卑和嘲讽,重新抬起头看这个深情和激烈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就看这一次的征途了。
我是存在,你是虚无。我活在为自己编织的灼热的梦里,贲张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恣意流淌。你是孤标傲世的盗梦者,衣袂飘飘,不沾一粒红尘。环顾四周,我还是活在了现实空间里,兜兜转转仍停在了原地。你只是我的南柯一梦,这里的一切我都未能改变。我不止一次地预见我漂浮于寂静的汪洋之中,薄薄的白雾糅合在深邃的蓝里,时光亘古绵长仿佛抵达了永恒。你在佛罗伦萨扶栏远眺,海神广场的大卫雕像近在咫尺,感受着罗马帝国残酷冷漠的躯壳下的贪嗔痴。我是圆圈而你是点,我是浩瀚宇宙而你是沧海一粟,我包罗万象海纳百川,而你如同昙花一现的星子在夜幕中疾驰而逝。我依赖着你,而我也终将摆脱你。深蓝,你是否瞥见海岸边那条松软的沙滩小道,凛冽的寒风吹向天际尽头。你只需背上行囊沿岸往前,走向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暗影,就能看见佯装寐寤的我,一个你曾经的故友,一个崭新的我。你勇敢,你就是自由。
深蓝,我觉得那团黑暗很快就要笼罩在我身上了,它这一次想要狠狠地困住我,我浑身乏力只怕挣不开。我已经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了,我该怎么办?
请你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