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雨紧张地四处张望,果然,周围景致都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想了想,他追寻记忆往集市方向走去。
忽然,不知从哪里滚来一个铜板,刚好滚到他脚下,廖雨没留神,直接踩了上去。
刚要弯腰去捡,不远处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喂——等一下!”
廖雨连忙回头,却发现身后小跑追来的老妪并不是在叫自己。
她笨拙地追上前面挑菜的一个菜农,气喘吁吁地问:“老二,今天什么菜新鲜呀?”
菜农放下担子,从里面挑出一把水灵灵的小白菜:“刘阿婆,您吃这个,刚摘的!”
“哦,好——”老妪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塞到菜农手里:“给你!”
“不要不要!一把菜还要钱?昨天我媳妇还多亏您照应呢!”菜农把钱往回推。
老妪摇摇头:“你啊!一点也不知心疼媳妇儿,丫头就丫头嘛,非要给淹死喽!我也是鬼迷了心窍,一辈子靠接生积德行善,怎么临老却干了这么件缺德事,拿你的那些钱……烫手啊!”
菜农紧张地左右看,小声央求:“阿婆您快别说了!让我媳妇知道就活不了了!”
“你还没告诉她实话?”老妪诧异地问。
菜农点点头:“她还以为是自己身子骨不好,所以孩子才没活成……”
老妪叹口气,还是把钱强塞回来,说:“一码归一码,昨天的钱已经收了,这是菜钱,给你拿着!”
两人推让个没完。
老妪手一松,一枚铜板“叮”的一声掉落在地,沿着路上的沟壑一直滚到廖雨脚边。
菜农连忙追过来,看了廖雨一眼:“劳驾……”
廖雨后退一步,菜农在他面前弯腰拣钱。
可是他再也没有直起身。
廖雨眨了眨眼,心跳加速。
他猛地想起刚才自己还踩到了一枚钱,那枚钱,哪去了?
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菜农的两指之间里夹着一枚铜板。
廖雨近距离观察起他来。
菜农的衣襟自然下垂,泛红的皮肤上还沾着一滴热汗,可那汗水像是凝固在腮边,永远也不会滑落。
僵持了一会儿,廖雨好像顿悟了什么,闭上眼睛。
“喂——等一下!”老妪的声音传来。
廖雨睁开眼。
他看到老妪追上菜农。
菜农递给她一把碧绿的小白菜。
她对那个无辜的女婴忏悔。
菜农摇摇头。
她掉落下一枚铜钱。
廖雨后退几步避开铜钱的轨迹,腿脚发软,脊背发凉,转身离开。
真是一个可怕的梦啊!
……
廖雨想找到那个梳着唐朝发髻的女人,他的好奇心开始作祟了,他想知道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会存在那样一个女人。
他回忆了一下画上绘制的地形,选中一个方向。
他往河边走,沿着河总会遇到桥的。
终于,前面传来拨水的声音。
廖雨到了一片浅滩。
不窄的河面上,一个船夫没有在摇橹。他踩着一艘在城内运货的小船,手里拿着一柄鱼叉,刚刚叉到一条肥大的鲤鱼。
鱼还没有死透,尾巴不停地抽搐着,鱼叉的尖刺从它眼窝里冒出头来,尖端上挂着一颗眼珠,扯出不少黏嗒嗒的液体。
船夫面露喜色,伸手把那鱼从鱼叉上摘下来,“吧嗒”,眼珠掉进河里。
很疼,廖雨看着都疼。
鱼也确实疼。
它拼着最后的力气奋然一跃,滑腻的鳞片让船夫握不住,大鱼腾空挣扎几下,直接往河里坠去!
船夫手忙脚乱地再去抓鱼,当然抓了个空,船身一晃,他整个人重心不稳,也朝河里栽去!
可他忘了手里的鱼叉。
他下意识收拢鱼叉,同时身体往一旁栽倒,鱼叉正对准他的下颚,等他发觉时,脸上只来得及闪过惊恐,一切就结束了。
“噗嗤!”
他的头颅被鱼叉贯穿,他的身体挺得笔直,他的颈椎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正常弧度。
锋利的鱼叉尖自他的眼窝顶出,上面还挂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上面沾着不少黄色的黏稠液体。
“扑通!”
船夫落水,接着,小船随着他的重压开始倾斜,最后彻底倒扣过去!
船底,一具白花花的尸体露出水面。
虽然知道是梦,廖雨还是忍不住停下来看热闹。
那尸体被用绳子绑成大字,紧紧贴合在船底。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不知去向,裸露的身体大半溃烂,硬是被鱼鳖啃咬出一个个大窟窿,有的地方甚至露出骨骼。
很完美的藏尸地点。廖雨想。
一边惊叹,一边自浅滩走过,明白过来的他意识到这一切应该是个梦,所以也没那么害怕了,反倒像是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4D电影。
身后再次传来鱼叉拨水的声音。
……
廖雨一抬眼就看到了盼望中的曲桥。
曲桥上的女子和扇子里一样,背对着廖雨,似乎正在眺望远方。
她身段婀娜,可在廖雨看来,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
她肯定不是假人,可却好像连头发丝都不会颤动一下,只有一条白色纱裙随风轻摆。
这一切显得诡异,明知道是在梦里,可他还是心跳加速。他向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生怕惊动眼前人似的,直到能看见女子的侧脸。
还好,她的另一面不是发髻,而是真实的脸,白皙而僵硬的脸。
女人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她的嘴角扯得很开,几乎快到耳根,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老人说,那叫泪痣。
廖雨被面前这张恐怖的脸吓得倒退一步,之前是想过“画中仙”什么的,不料,真身却是个“画中鬼”?
画中仙的升级版啊!
一个人无论经历过再多的风浪,不管内心变得如何强大,但在心底深处永远都埋藏着一个阴暗的影子。
这个眼角有红痣的女鬼,一下子成为了廖雨心底的阴影,一辈子的阴影。
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可怕的一张鬼脸!
女鬼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的神态,仿佛是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贤惠妻子。
廖雨倒退一步,全神戒备。
“这里……是怎么回事?”他问。
女人妩媚地笑:“你问过了。”
问过了?
廖雨不记得自己问过,难道自己也和刚才那些人一样,不断重复着一个片段而不自知?
他不敢说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冤。”女人说话的神情甚至有些骄傲,“我凑齐这么多该死的人,很不容易呢!”
这些人是她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