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苏逸轩拉开窗帘,松柏的绿在大雨的洗礼下更加明亮。
别墅外一片寂静。
他正视手里未完成的作品,猩红中的那一簇绿正一点点抬头,鲜艳夺目。
他去楼下倒一杯咖啡,走向客厅。
“Uncle.”
正在看报的叔父抬头,“怎么快就下来了?”
“下雨了。”
他随性的性子也是从叔父那里学来的。
“Aunt呢?”
“在给你做水信玄饼。”叔父指着厨房说。
小的时候Aunt经常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点心,尤其是水信玄饼,只要Aunt一回台湾,他就可以吃到他最爱的水信玄饼。
苏逸轩无意瞥见桌上的一本书——《春色春晚暖人间》。
“叔父也看这个?”
叔父看了一眼,“你堂妹推荐的,非得让我买一本看看,对了,你看过吗?”
“很火的一本书,作者很年轻。”
叔父放下报纸看着他。
苏逸轩顿了两秒继续说:“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叔父又拿起报纸,“一张白纸又怎么能看得见沧桑呢?”
“逸轩下来了?”一个优雅美丽的妇人从厨房出来。
他尝了一口水信玄饼,“Aunt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Aunt笑:“嘴甜的孩子,我都有好几年没进过厨房了。”
“可是不管Aunt你做什么,Uncle都觉得好吃。”
两个中年人相望,深情一笑。
吃完晚饭过后,苏逸轩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前方。
父母忙于工作,在他6岁时便将他托付给叔父。
叔父是个闲云野鹤的人,将近四十岁才结婚。他跟着叔父学习画画,渐渐耳目濡染,也听到很多画画以外的事情。
听长辈们谈起,年轻的叔父为了学习画画不惜与爷爷奶奶断绝关系,因为他们家祖上世代学医,爸爸也是一名医生。
直到叔父成为台湾画界的佼佼者,这段关系才得以缓解。
叔父身上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那件事成为叔父的一个梗,他那时虽小,但也记得当时的场景。
陌生的人,凌乱的房间,撕喊和咆哮……还有那个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影子重重叠叠,直到一张照片的定格,他才明白年少时的恨有多么根深蒂固。
“Uncle,我想去大陆。”
身旁的叔父先是一怔,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留在台湾不好吗?”
“我想见一个人。”
叔父低头不语。
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夜渐渐深了。
“当心着凉。”女人从卧室拿出一件外套替男人披上。
叔父拉住她的手。
“逸轩真的要走?”
男人点点头。
“逸轩的性子十分有七分像你,他想做的事情,谁拦得住?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常年不在台湾,这个大房子他一个人住着也冷清,还不如随他去。”
“他去哪儿我都同意,可他要去的是A市?”他看着她的眼里隐隐有担忧。
听到A市两个字,女人低头沉默,过了半晌,她缓缓开口,“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他想去见哪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
男人满怀歉意,“我担心你。让你们变成这个样子,是我的错。”
她摇头否认,“和你在一起,我从不后悔。”
苏逸轩躺着床上,翻着那本《春色春晚暖人间》。
他想起她说“深入内心,发自肺腑”的时候。
久别重逢真是再适合不过。
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从他接听她的电话那一刻起。
他们相谈甚欢,仿佛是注定的缘分,一切恰到好处。
后来那一段时间里,他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与她再次取得联系。
他担心她遭遇什么不测,她一个人在伦敦生活,工作也没有安全保障。
他曾经去过东区几次,期望遇到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却徒劳无获。
离回国的期限越来越近,他依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渐渐的,他放弃了寻找。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书上有段话。
“当他说一支笔,一张纸,有很多故事,我回答作家时,他就已经猜到了我是做什么的。然而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听到他的答案。萍水相逢终究会寡淡,无迹无踪。
就像我爱的那个人,不寡淡,却也无踪。”
他惊喜地翻到作者简介。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她了。
电梯快要合上的时候,陆邢出现了。
任蕙欣重新按键,陆邢已经站在她的旁边。
“你一个人回去吗?”他开口。
她点头,“你呢?”
“我们可以同路。”
她欣然答应。
冬日的寒风刺骨,他们的影子投在落满雪花地上。
“跨年那天你忘了对我说新年快乐。”
任蕙欣心不在焉地对陆邢说,“那新年快乐!”
“仅仅是朋友的祝福?”陆邢不甘心的问。
“谢谢你那天帮我,朋友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邢也知道该知难而退了。
“你真让人看不穿。”
任蕙欣望着天空,明亮耀眼的光影落在她那张娟秀的脸上。
或明或暗之间,她突然模糊了视线。
“你为什么总爱藏?”他突然问。
“刺猬有刺也不是为了伤害别人。”
“这个刺不适合你。”
“你也不是拔刺的那个人。”任蕙欣毫不留情的回答。
“前任真的那么重要?”他仍然不死心。
她转身对他说,“陆邢,如果你要跨越朋友的界限的话,我们仅此而已。”
陆邢没想到她是这样坚决的态度,碰壁的他有些恼怒。
“那么,我就送你到这儿。”他愤愤地说。
“谢谢。”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冷漠的女人。
任蕙欣面无表情,直到徒步走回公寓。
她的脚步渐渐放慢,她笔直地站在楼下,突然蹲下痛哭。
和孙家耀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生病而又孤独的时候她没有哭。
可就在今晚她拒绝陆邢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感到崩溃。
不是孙家耀的离开让她心如刀割,而是她不再会毫无保留地去爱别人。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和另外一个人重复同一个过程。她爱的时候不顾一切,将全部身心投入进去,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爱情里从来没有是非,说不爱就不爱了,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留念。
路灯下的孙家耀远远地望着她,看到她蹲下痛哭,他的拳头不由握紧。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心里有一千万个对不起。
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可是在沁娅和蕙欣之间他无疑是这样的人。他不愿意去伤害其中的哪一个,两个都是他真心爱着的女人,可是他又不能避免另一个人受伤的可能。
世间安的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