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叔带着苏澈到伊家问问情况,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门,是伊铠铎。他看上去十分疲惫,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那苍白的脸泛着冷光。折腾了一整天,他已经疲于应付任何人和事情了。
叶叔见状识相地没有进门,在门口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苏澈想问问伊若怎么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他知道伊铠铎有些反感自己和伊若来往。
验尸官用刀子剖开了王大壮的身体,他身边的助手打开了录像机的开关,然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记事本准备开始记录。
“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十六岁到十八岁,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亡时间在三天以前,死者身体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应该没有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
光头拿着验尸报告,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开始抽烟。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验尸报告上的那几个字:死亡原因不明。这要怎么交差?难道又要成为谜案?
“所长!明天是周末,我可不可以请一天假。”一个扎着马尾的瘦瘦的女孩子推开光头的办公室,瑟瑟缩缩地问道。
光头抬起头眯起眼睛瞅着女孩儿,他吐了一口烟,然后把验尸报告往桌子上啪得一扔:“出命案了,出命案了啊!”他走到女孩儿跟前,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你叫什么蝴蝶来着?”他问女孩儿。
这女孩儿吞吞吐吐地回答:“报告所长,我叫蓝小蝶。”
“我不管你是什么蝴蝶,还是什么蜜蜂,到了基层派出所,你就是一个普通的民警,所长都还没有说要休息,你就要休息,你才来几天?”
“老于!”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见女孩子已经快被吓哭了,就招呼着让她先出去。等女孩子出了门,他关了光头的房门。
“老于,你也不看看她姓什么?”络腮胡子说道。
“我管她姓什么?”光头憋红了脸说,不过他转念想起了什么,“蓝……她说她姓蓝……”
“蓝局长明天过生日,我来问你要不要表示一下?我明天代表所里去,小蓝刚好也要回家帮忙,我们今天晚上就动身回市里。”
“你去吧,就你们俩去,其他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这可是命案呐,下周一去市里汇报,还不加把劲查清楚!”他说着打开门冲着外面喊道:“那个蓝小蝶,你过来一下!”
蓝小蝶走过来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谨小慎微,她还没等所长于齐开口,便说道:“报告所长,我一定坚守岗位!”
“不,不,不,你回去,你跟教导员一起回去,这是任务!”他说完冲着走廊喊道:“周末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说完,啪一下关了门。
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小镇上的一切都被雨水无情地冲刷着。
派出所的警车停在巷子口,光头警察不打伞站在雨里冲车上的人吼道:“赶紧搭棚子,再下,都玩完了!”
三四个民警抱着篷布从车上灰溜溜地冲下来,跑进了巷子里。
有人从街道两旁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注视着警察的一举一动。
“看来要泡汤了!现场都被破坏了!”“天公不作美啊!”有人看着滂沱的大雨发起牢骚。
学校旁边的巷子并不长,只是几家作坊在里面,其中伊若家的作坊在巷子的最外面。里面还有张屠户家的屠宰场,李家的豆腐作坊,还有两三家做手工艺的,是市里面的老板在这里投资开的,一些从外地招进来的男女工人被聘在里面做工,这些从外地来的人,丰富了小镇的文化,也使小镇的空气变得污秽不堪。
王大壮的尸体是在巷子尽头的垃圾堆里发现的,警察在一天前就拿封条封了巷子里的几家作坊。里面的工人不能住自己的职工宿舍只好挤到镇子的旅馆里住下来。
光头命手下去保护现场,自己便窜到镇子上来,他不打伞,赤条条地走在雨中,眯缝着眼睛留意观察着街道上的一切。
雨持续不减地下着,风把山上林子里的浓雾吹下来,镇子很快就浸在雾中。光头穿着一件迷彩背心,一条黑色尼龙运动长裤,脚上是一双有些发旧的白色运动鞋,鞋子在雨水中稳健地踩在石子路面上,愈发地显现出它良好的性能。
雨水很快就把他打湿了。他发达的肱二头肌和胸肌似乎在吸食着雨水。这人年龄不超过四十,甚至说他三十出头,也有人相信。他的脸上搜寻不出任何表情,一双小小的却比常人聚光十倍的眼睛就那样心安理得地位于他不够挺拔的鼻梁上方,嘴唇不够薄却也显得小巧和富于活力。
镇子上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王寡妇斜靠着栏杆,一边嗑瓜子一边往楼下扔瓜子壳,她的目光跟随着这个穿背心的光头,隔壁的陈二柱敲敲栏杆,对她说:“怎么样,又想男人了?”王寡妇一把瓜子扔在他脸上,不搭理他,后退到屋子里,藏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偷偷观察着光头。
光头这时已经消失在雨中,他走进了镇子上的一家旅馆。在镇子上,能够住宿的不仅仅是这家旅馆,有几家住户也提供住宿,常常会有一些人跑到这里旅游,有一些是搞艺术的,还有外国人,这些游客常常会被痛宰一笔。
“你们登记住宿的电脑在哪里?”光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毛巾,一边揩头发,一边一字一顿地问一个坐在柜台里面的女人。现在的宾馆十有八九都已经被当地派出所要求安装登记住宿的专用电脑,所有入住的人必须用身份证登记住宿。
女人把镇子上网络不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光头,并且告诉他情况已经向派出所反映过了。
光头从女人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住宿登记,上面整整齐齐地记着每一个入住人的情况,身份证号码之类的。这家旅馆因为登记不完善曾经被罚款,在这点问题上也就不敢再含糊。
“总共有多少房间?”光头问她。
“五十八个。”
“这么多房间?哪有那么多人住的?”
“嗨,高峰期还住不下呢!别小看这个巴掌大的镇子,靠山吃水,时不时来个驴友团啊,摄友俱乐部啊,作家协会啊,还有一些老外都来住,房间也是有各种类型的,有的就是住家风格,有的是宾馆样式……”女人还要继续说下去,这时候电话响了,她对光头歉意地点点头,然后接了电话,又有人要预定房间,她喜笑颜开地应允了人家。
“嗬,真看不出来,生意这么火爆。”
“您还不知道吗,这镇子上出过一个名作家,还不都是发死人财?就是那个叫冷熙梅的,您出门到我们隔壁可以参观一下她的故居。不过是要收费的。”
光头不搭理她,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起来。
“最近半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来住过?”
“那还真看不出来,要是照几年前刚开这旅馆的时候,外地来住的人都是可疑人物,不是弄个纹身就是穿个鼻环什么的,我们看着都可疑,现在看的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觉得不可疑了,尤其是这些个八零后,九零后啊,那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疑——”
女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不知道是不是接待客人多了的缘故,显得十分健谈。光头放下住宿登记在屋子里踱步起来。
“这本记录我们可能要带走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光头沉思片刻后对女人说道,“死的这个王大壮是不是跟哪一家有仇?他父母有没有仇家?”
“可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说句正儿八经的话,在我们这里,几十年来没出过什么命案,就只有一件……”女人忽然顿住,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
“好像是十多年前吧,有一家的女人死了,死得很离奇,据说——”女人说道这里四下里张望,看见外面没人以后,才用手遮着嘴巴继续说:“据说她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最后被认定为死亡原因不明。”
“死亡原因不明?”光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停尸间里王大壮的尸体。
“是哪一家?”
“伊家,就在镇子头的那条巷子里!”
“伊家?”光头诧异地张大了嘴巴,这不是昨天才调查的那一家吗?派出所当时就了解到,父女俩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