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夜里,于应祥却被她的话激出了一身冷汗,他当了多年的护卫首领,自然知道这位主子是什么性子。
“不用找了,容嬷嬷回不来了。”舞阳走到公主府的揽月亭坐下,目光从府里的假山游廊转到近处的宫灯。
宫灯里的蜡烛味道散出来,舞阳长公主微微眯眼,显然对气味很不满意。
贴身的侍女连忙将宫灯熄了,换上了硕大的夜明珠。
舞阳长公主径自沉默,于应祥立在揽月亭外,大气都不敢出。
“若是还活着,容嬷嬷自会与你们联系,就算不成功,也会回京城向我复命。”舞阳长公主淡淡道,“既然没回来,只有一种可能,已经死了。”
于应祥斟酌着言辞道:“公主,容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并非普通人,也有防身的本事,属下曾在桐乡县待过,那边的县令府衙的衙役功夫平平。而普通富户家里的护院属下也留意过,并无特别之处。”
这也是舞阳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桐乡县,并没听说过什么神奇,她身边的那个容嬷嬷,出自宫廷,会些本事,身上也有身份令牌,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总有抵抗一时的本领,再不济,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踪迹。
可是她再次派去桐乡县的人查了个底朝天,也只得到容嬷嬷离开方府后不知踪迹的消息,其他消息愣是一点都没查出来,就好像人世间没这个人一般。
“公主,您说会不会是池四姑娘干的?”于应祥小心翼翼提出了一个猜测,不过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可能。池绾再胡闹也就是个普通姑娘家,只会花拳绣腿,哪有杀人毁尸的能力。
其实舞阳也有这般猜测,容嬷嬷去桐乡县是与齐家联系的,结果池绾安全回来了,齐家和容嬷嬷都倒了霉,怎么看都觉得池绾嫌疑最大。可是就算她再抬举池绾,池绾也不可能有这本事。
舞阳眉宇间闪过一丝躁意,她并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对了,你们在桐乡县可有发生其他奇怪的事?”
于应祥不敢轻易作答,将所有事情都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倒是想起了一桩,忙道:“属下率人进桐乡县县衙杀林公林婆时曾遇到一个黑衣人阻止我们,那人武功很高,我们都无法抵抗,还是华染姑娘出来,才为我们争取了喘息之机。正好又惊动了府衙的衙役,黑衣人愣了一下,华染姑娘寻到了时机,还伤了他。不过对方负隅顽抗,倒有一争之力,逃走钱还还了华染一刀。”
“那是何人,你们可有追查到?”舞阳追问道,目光沉冷,觉得似乎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
于应详面露愧意,“属下当时对方县令表明了身份,又假称对方是来刺杀林公林婆,方县令的确有派人去追查,但是翻遍了桐乡县也没有找到黑衣人的踪迹,便不了了之了。”
“黑衣人武功比你如何?”
于应详顿了一下,实说道:“属下在他手底下撑不过二十招。”
舞阳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梢,她的护卫都是贺长林帮忙选的,就算比不过军中翘楚,但也不是绣花枕头,“这么说的话,那人武功之高应该十分罕有。可打听过江湖中是否有这号人物?”
于应详摇头,“公主所想属下也曾想过,回来便着人去打听了,但是并未寻到相似的人物。”想了想,还是不敢把话说死,又道:“不过江湖中人才辈出,也许有后起之秀未在江湖人中留名,是以属下未查到。”
舞阳眉心微簇,但还是十分耐心,又将细节问了几遍,忽而茅塞顿开,“不对,按照你刚才的描述,这人并非因为被县衙衙役发现了才让华染寻到机会……”舞阳扶着石桌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他是因为看到华染,才影响了出招的速度,让华染寻到空伤了他!”
于应详还未反应过来,舞阳已经对左右喝道:“去叫华染来见我。”
“公主的意思是……那黑衣人认识华染,所以陡然看到华染,才愣住了,给了华染伤他的机会?”于应详猜测道。
舞阳仰着头,清冷面容淌过一丝确定,“对,那个人,认识华染!”
于应详跟随舞阳长公主多年,也清楚华染的来历,如果那个黑衣人认识华染,这代表什么?于应祥脱口而出道:“那人定然与成妱是旧识。”
舞阳哼笑一声,“对!”
然而放在石桌上的手指紧握,显示舞阳并不如面上这般淡然。
华染曾是成妱的贴身女卫,对方看到华染十分奇怪,就代表对方是认识并了解成妱的。
时隔五年,再听到‘成妱’这个名字,舞阳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像当年听到成妱的死讯一般。
正想着,侍女便引着华染过来了。
华染行的是男子礼,抱拳道:“见过舞阳长公主。”
舞阳深深吸了口气,复在石凳上坐下,狭长凤目扫过华染,华染只低着头,面无表情,就像木头桩子一般。
想到她待在公主府的缘由,舞阳便移开了眼睛,直奔主题,“方才于应详说你们在桐乡县遇到过黑衣人,你还伤了那个人……”舞阳略略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可认识那个人?”
华染闻言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想了一下,肯定道:“不认识。”
“那人看到你才动作停顿了一下,本宫想,他定然是认识你的。”舞阳满含深意瞥了她一眼。
华染扯了扯嘴角,目带讥诮,“公主是想问将军身边是否有那号人物,或者将军是否认识那号人物吧?”
舞阳眼里闪过一抹恼怒,她还未说话,身旁的侍女便呵斥道:“放肆,你以为你在与谁说话!”
华染懒懒瞥了那侍女一眼,并未将这训斥放在心上,“不敢放肆,既然公主并无此意,那属下闭嘴就是。”
舞阳暗暗咬牙,脸色都青了,她不喜华染不识时务,奈何她答应了人要好好养着华染,不能随意打骂。怒火之下,只能转向开口的侍女,“本宫问话,也轮得到你插嘴吗?来人,将她拖下去掌嘴二十。”
目送那侍女被人拖下去,直到看不见,华染才收回目光。
舞阳沉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