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突然飘来细细的雨丝。
随侍的丫鬟纷纷护着夫人小姐往廊下跑,离得远的人索性等在凉亭里由着仆人去取伞,只有叶蓁蓁孤零零地缓步往前走。
她身量纤细,在雨中淋着颇有些可怜。有些夫人小姐看着不落忍,派人送了把伞过去。叶蓁蓁接过伞,柔声道:“谢谢你了。”
叶蓁蓁道谢的时候不忘冲小丫鬟微微一笑。那丫鬟有些受宠若惊,抬脸便见一溜雨珠从叶蓁蓁的额角滑落,目光不免带了几分同情。
谁不知道叶家大小姐幼年丧母,过了几年又丧了父,家里就一个后妈和一个后妈生的妹妹,日子怕是连一些小门小户的庶女都比不上。今天叶家做东,她身边竟连一个贴身的使唤丫鬟都没有。
下人哪有资格同情主子们,小丫鬟含糊地摇了摇头。
叶蓁蓁打起伞,直往脸上飘的雨丝是挡住了,裙角和鞋袜终究是湿了。她看没人注意自己,迅速踢了一下黏在绣鞋上的裙角。“啪”的一声,湿淋淋的裙角再一次粘到绣鞋上,比上次粘得还牢。
叶蓁蓁顶着一张慈祥的脸,问候了后妈的十八辈祖宗。她倒也不像小丫鬟猜测的那样没有使唤丫鬟,可惜有且仅有一个。今儿大早后妈借口人手不够,每院抽走一个人,可不就是想在人前臊她。
她的贴身丫鬟梨儿老实是老实了点,撑场面递伞总是不会出错的。叶蓁蓁站在门口,把伞收好递给小丫鬟,才慢慢悠悠地晃进去:“张姐姐,多谢。”
这位张家姐姐就是刚刚差人送伞的大善人,她大概没想到叶蓁蓁还特地来道谢,笑道:“这有什么谢不谢的,还不快去换衣服,仔细着凉。”
叶蓁蓁想换衣服只能回自己的院子换,她从下人那儿要了把花伞,正打算撑了伞往雨里走便听到有人叫道:“小姐!”
梨儿打着伞从后面跑过来。叶蓁蓁惊了一下,拉住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梨儿松了松手臂,让叶蓁蓁看她胸前抱着的布包:“我一见下雨,就钻个空子跑掉了。”
两人走去侧边一个小客房,梨儿把捂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打开,一摸:“还行,一件也没湿。”她一边伺候叶蓁蓁换下湿衣服,一边抱怨道:“小姐真是,雨打到身上还在外面慢慢走。”
叶蓁蓁挺想一下雨就撒丫子往回跑,可惜她现在是大家闺秀中的楚翘,凡事都要讲究个做派,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走出莲步珊珊的款儿。她一边在心里深恶痛疾,一边言不由衷道:“总不能在外客面前跑动吧。”
梨儿鼓着腮帮子抱怨:“小姐就会守死规矩。”
叶蓁蓁浑身干爽,松快地踢了踢腿:“是是是,我们梨儿最机灵,一下雨就知道跑来给我送衣服。”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只能由着梨儿把换下的衣服带回院子里。
远远便听见少女“咯咯”的笑声。叶蓁蓁心里一跳,从侧门溜进小花厅。还是有眼尖的人不放过她:“姐姐怎么才来?”
来了。
叫住她的人可不就是她那便宜妹妹叶青青。叶蓁蓁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一下成了众人的焦点。她干脆站直行礼,道:“蓁蓁方才去换了湿衣服,耽搁得有些久,各位莫怪。”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客人们呵呵一笑也就过去了。叶青青却不想轻易放过她,眼珠子在叶蓁蓁的身上转来转去:“姐姐也真是,天青的裙子非搭个樱桃红的褂子,看着不红不绿的。”她盯着叶蓁蓁,甜蜜蜜地咬出几个字:“不三不四。”
叶蓁蓁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由苦逼小白领穿成大家闺秀叶蓁蓁不过小半个月,这就已经明白了大家闺秀绝对不能口出恶言的道理。叶青青白在雍国混了十多年,小嘴叭叭跟个机关枪似的:“要说姐姐这琉璃海棠簪也实在寒酸,我身边的铃铛头上都有几颗珍珠呢。铃铛?把你那珍珠流苏拔下来送给姐姐。”
有的小姐忙着看叶家姐妹的笑话,有的暗中为叶蓁蓁打抱不平。叶蓁蓁叹了口气,当真接下那串流苏:“是姐姐小家子气了。以后姐姐一定把二两银子的月例掰成十两花,争取年前做几件成套的衣服裙子,不叫叶家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
粗粗一看,这串珍珠流苏大概能换三四两银子,叶蓁蓁微微点了点头。不少小姐的脸色倒是变了,要知道寻常富户都能让仆从拿上二两月银,叶家也算雍国清贵之首,正经嫡出小姐月例银子二两简直是个笑话。
偏叶青青蠢钝如猪,以为自己压了叶蓁蓁一头,洋洋得意地坐着吃茶。铃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和叶青青身边另一位丫鬟茉莉交代几句便匆匆溜了出去。
铃铛多半是要去找叶青青她妈救场,可无论再怎么洗,她们刻薄原配子女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叶蓁蓁不甚满意地放下茶杯,她更乐意当着众人的面把叶青青和后妈骂得狗血淋头。想她堂堂祖安文科状元硬被安排成自带文雅buff的叶家嫡长女,当真是攒了一肚子墨水没处泼英雄毫无用武之地。
叶蓁蓁落寞地叹了口气。她这口气还没叹完,后妈身边的竹枝大老远地跑过来找她:“大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