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尝作为儒家子弟，对儒家一向倡导的“五常”自然是极为看重的。
这一日，赵孟尝盘膝坐于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亚圣“性善说”学说中的经典著作《告子上》。他的话语字正腔圆，有着一股特有的磁性和魅力，能使听者全神贯注。
“人之性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赵孟尝扫了一眼下面的学子，笑着问道：“那么此话到底是何意呢？”
二十三个稚童，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显得很是憨厚可爱。最后，一个扎着两小辫的小女孩悄悄站了起来，看了眼赵孟尝，见其微微点头，才脆生生开口道：“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人性没有不善良的，水没有不向低处流的。”
其他小孩儿听后，皆是叽叽喳喳个没完。
“是这个意思吗？”
“小慧说的是对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不是人性向善，就像水在坑里呢？”
……
……
赵孟尝见状，示意众人安静。他开口说道：“不错！你们有疑问，便说明用心思考了这句话的含义。”
“求学之道，需要的就是一颗好奇心，一颗敢于探索事物本质的求知心。老夫之前便说过，‘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你们而今思想端正了，意念也真诚了。那么该如何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呢？”
满屋子的小孩异口同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赵孟尝欣慰一笑，“不错！”
“你们之前对老夫所说那句话的思考和讨论，便是致知，是格物的过程，是使自己意念真诚的途径。”
“方才赵文慧对那句话的理解虽有不足，但她的解释是正确的。那么其除了蕴含的本义，它的言外之意又是什么呢？”
小孩们一脸茫然，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有人出声道，“不知，还望先生教我们。”
“其实亚圣想要告诉我们的是，人的天赋中存在‘善’这一道德观念的萌芽。它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般，先天就具备在人的意识当中。”赵孟尝悠悠道出其中真意，而后话锋一转。
“那么这种先天就存在的意识能否改变呢？水是否能向高处流呢？”
这时，赵稷起身说道：“先生，我觉得能。”
赵孟尝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
只见赵稷稚嫩的声音缓缓从口中传来，“前些日子有人把我推倒在路边的粪坑当中，这应该是人性中的善改变的结果吧！”
听到他的话语，有人低笑，也有人面色尴尬。
赵孟尝哈哈一笑，“你这话虽有些偏颇，但也可以这么理解。有人把你推倒在粪坑，这是孩童之间的一种嬉闹和玩耍，你大可不必介怀。”
赵孟尝面向众人，徐徐说道：“赵稷起了一个探讨的良好开端。虽然这种嬉闹在孩童之间是正常的，但若是上升到性命，便不算是嬉闹了。比如，有人在街上持刀伤人，他这便不是嬉闹，是人性的善被恶所伏，是善转变成恶的结果。再如山上的贼寇为了钱财，劫持路人的财物，杀害他人的性命，也是人性的善转变成了恶，是其先天存在的善念被恶念和欲望所取代。”
“当然了，老夫的话也不尽全面，你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善恶观便会懂得其中真意。”
“那么水能否往高处流呢？虽然你们现在没见过，但生活中却是有这种情形的。在人力和一些事物的干扰下，水也可以往高处流。”
赵孟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间，而后又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告子认为，人‘性’的定义，就是‘食色性也’，是‘生之谓性’，你们觉得告子说的是否正确呢？”
众人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神色迷茫，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赵孟尝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不待众人回答，缓缓说道：“其实告子的说法不算对也不算错，只是有点局限罢了。为何会这么说呢？其实下面便有一段告子和亚圣之间的对话：
亚圣：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
告子：然。
亚圣：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
告子：然。
亚圣：“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告子对人‘性’的理解，实质上是人天生而有的自然之性，是‘情欲层面’的性。如，吃饭、睡觉、生理欲望等等，这是人天生就俱有的，是不必经过后天学习就能有的自然本能。
而亚圣认为人的‘性’里除了具有与生俱来的‘情欲之性’以外，更应该具有‘道德之性’。而正是这一个‘道德之性’，才得作为判别人与动物不同的特有标志。”
赵孟尝放下《告子上》，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公孙丑上》后缓缓说道：“好了，《告子上》便讲道这里了。过几日，老夫要给你们讲一讲仁、义、礼、智、信。接下来的几日这本《公孙丑上》你们轮流传阅，到时候老夫可是要提问的。”
……
……
在玉华郡的一条官道上，一匹瘦马驮着一个不惑之年左右的青年人缓缓前行。
那马骨骼倒是粗壮，一身的好卖相。若是在禹土县的集市上，肯定能买个好价钱，换得几日富裕。让那些受尽了粗茶淡饭的穷人，也能过上一阵饫甘餍肥的富人生活。
若是有识马的伯乐经过这官道，定会心疼的骂一句，“真是糟蹋了一匹良驹！好好的白菜被猪拱的惨不忍睹！”
这青年人自然便是一路从云荒山风尘仆仆而来的赵长水了。
赵长水在这一路上可谓是受尽了苦头。先不说那路途遥远让人披风戴雨的惨状，光那一路上他追马就惹出了许多糗事。
一开始赵长水每行个几百里，便会让那匹马好吃好喝的休息一阵子。但十天半个月后，在那日渐不消反增的乡愁影响下他归心似箭，竟不顾马受不受得了拼了命的鞭笞它，让身下那匹受尽了风雨的马变得躁动不安，直立起身子将赵长水摔下来后，便撩开蹄子狂奔溜走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赵长水，在尘土飞扬中望其项背。
好在有热心肠之人的帮忙下，赵长水寻回了它。不然若是一路缓步当车，光走到这玉华郡便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此时的赵长水，那可是痛并快乐着，心里的燥热与苦楚竟是在慢慢变淡。可一看到路边玩耍的小孩，他心里便又犯起难来，那刚舒展不久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家里还有一个小祖宗啊！回去之后，定会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来。唉！但愿那小子还认得我这个爹，不然我可就欲哭无泪了啊！
路边那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和睦情形让他更是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老娘。
他，还好吗？她，身子还硬朗？
赵长水不禁心想，自己和家里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日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两行清泪在黄昏中随风扬起一道绚丽之极的彩光，可终究没能在这红尘中荡起一丝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