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每当棍棒相接,方慕凡便觉着手掌猛地一麻,对方的劲力着实高出自己许多来。
“当心了!”郑捕头喝道,将那水火棍变了个方位对着他暴雨般的突刺。
方慕凡应接不暇,不住倒退,很快就靠在了院落的墙边,眼见无路可退,便就要败下阵来,他灵机一动,将水火棍往这地上一撑,弹跳起来以此躲过一击,又再发力斜踢下去。
“好!”郑捕头被逼得横棍回防,喝彩道。
方慕凡借着缓劲重新着地,只是这一来一去间虎口与木棍磨得生疼,不由分神。哪知郑捕头又刺将上来,此刻作防已然晚矣,方慕凡情急之下心念一动,郑捕头的棍棒未及他身侧却兀的偏移了几分,方慕凡脚下扫出一招“清雪”,直扫得郑捕头摔了个狗啃地。
“说好只使手上功夫,你又使这妖……这奇术作甚。”郑捕头坐在地上大觉脸上无光,没好气道。
方慕凡忙丢下手中木棍坐到他后边给他捶背,赔罪道:“我手上功夫都是你教的,自然是不如你嘛,方才情急之下脑瓜子一片浆糊,这才使了出来,我给你按按肩,休要再怪我了。”
“嘿嘿,你的脑瓜子成了浆糊,倒是能乱了别个心神。你这法门当真也神,那一瞬间真觉着我不是我哩。”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手劲,郑捕头的语气逐渐缓和。
方慕凡惭愧道:“我这招数也只能勉强影响你一个呼吸,至于取胜嘛,实属侥幸。”
郑捕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唉,我是到了头哩,但是你这娃不一样,往后的岁月还长。”说到这他顿了顿,转而正色道:“所以你这……这奇术还是该放一放,走正道的好。”
方慕凡知道郑捕头想讲些修道方面的事,虽然郑捕头境界也不高,但毕竟年纪在那,人生阅历比他这毛头小子不知高到哪去了,听听自然会有所脾益。
于是他走到郑捕头跟前,相对而坐,正如同聆教的徒儿一般无二。
“那您给我讲讲,这正道上的事。”
郑捕头欣慰地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扯开嗓子,庄重地说道:“这正道自然是练气之道。你且听好——自开天以来,以乾坤为炉,星光为火,化世间混沌为真气。引之淬体,方开丹田,存其于内,锻体炼魄,是为筑基,此乃大道之始……”
郑捕头像背诵诗篇一般滔滔不绝,然而此时的方慕凡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段话。
年幼时他得见阿娘在家中隔空取物,便吵嚷着要学,阿娘拗不过他,那日也是这般的两人相对而坐。他的脑海中有一个沙哑而又温柔的声音却这么说到——开天以来,以乾坤为炉,星光为火,化世间混沌为真气。引之洗髓,方通识海,聚其于里,温精养神,是为凝魂,此乃大道之始……
他犹记那时高兴坏了,并不仅仅为了阿娘教他功法,更因以为阿娘能在心中与他说话,只是往后这声音便再未出现,他的希冀也就此成了泡影。
“这筑基就是练气的第一步,是最最重要的一步,只有圆满了才可以往下走。别看那丹田不大,真要聚满筑基所需要的真气可也不容易,多少人穷极一生都办不到的事。”
郑捕头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遗憾,“不过即使筑基圆满了,想要步入金丹期,那也困难,需要一个契机,一辈子都未必等得到的契机。那就是天赋了,是天赋了……”
郑捕头陷入自我陶醉,忘了这儿还有一个虚心听教的“弟子”,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道:“哎,按理说,到我这个年纪也该看淡了,但就是气不过那命。不过我若是那金丹期、元婴期的人物,也就不会做你的头儿了,早飞黄腾达去哩。你想咱们城主大人,那就是……是那境界极高的强者。你不是想做官吗,你想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平头百姓,那只有在练气方面多努力,方才能在世上拥有一席之地不是。”
……
郑捕头误会他爱官,方慕凡也不急着解释。午后城西巡逻事毕,他站在城头上眺望远山,这么想来他修的确实不是正道,却不知是何道。
时虽入春,但城西门外便是崇山峻岭,那儿吹来的山风凉意甚浓,方慕凡理了理身上单薄的衣物,蓦然想起秦嫣,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想到秦嫣,他又记起了别的事情,迈开步子朝着城外行去。
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踏过山路,穿过密林,又越过流响的山涧,方慕凡顺着藤蔓滑到一处山谷中。此处立有一块老旧的石碑,时过经年,他已能识得碑上“阳关”两个旧字,只是那关字入土半截,想来石碑荒置久矣,不复当年之用了。
方慕凡刚走没几步,立时阵阵阴风袭来,须臾之间,身旁便多出了几道黑影。他并不慌张,早已习惯了,只对着谷内大喊:
“鬼伯,我给你带酒来啦”。
少时,那几个黑影退了下去,一位身宽体胖、面容凶悍的黑脸人出现在眼前,正是那鬼伯。
方慕凡心念一动,神识冲入鬼伯体内,却感受到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想要影响他,便如同蚍蜉撼树,是以教他冷汗直冒。
“怎地还是这如此,我这几日明明有所长进啊。”方慕凡郁闷道。
鬼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方慕凡见状掏出两瓶竹叶青,递了一瓶给鬼伯,鬼伯没有接下,身影自原地淡去。
不一会儿,又见他又提着两条草鱼回来了。
方慕凡笑道:“是了,是了,无肉何以酒。”
二人又生了火,木枝窜着鱼肉烤得噼啪响。对饮一口,方慕凡颇有感慨道:“此间有山有水,有酒有肉,若再有奏乐,那也称得上人间极乐。”
哪知话音刚落,竟真有一声悠长的琴音自山谷中冲荡出来。
方慕凡当然喜不自胜,径自站了起来,却蓦地发现鬼伯那一张凶悍的脸庞布满了惊慌,是以抓鱼串的手愣停在空中。
但听那琴音在短暂的停歇之后,又再度响起,其声悠扬,有如凤鸣鹤唳,直教人心旷神怡。
这时鬼伯的脸色方才逐渐恢复了平常,主动与他碰起杯来。
方慕凡不明所以,一时也不敢去问何人奏琴了。
酒至酣处,他想到自己那要紧事,搭上了鬼伯的肩头,醉醺醺道:“我上次说的那姑娘,她偏要来这里瞧瞧。我怕你作难,便没应她,今日特地来问,不知可否?”
鬼伯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方慕凡心中欢喜:“那我这些日子便带她来见见你。”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幸而自打当上这捕快后就与阿娘打过招呼,若酉时未归,必有饭局,切莫苦等,倘若叫阿娘挨了饿,那于心可就大大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