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瑾是尉迟惠之父,尉迟惠对李雨椋倾注心血,尉迟瑾自然没有置之事外的道理,李雨椋行走朝堂,尉迟瑾自始至终对李雨椋倾尽全力相帮。六部之中,属于二品重臣的礼部尚书戚树成、户部尚书徐秋庆与尉迟瑾有师生之谊,尉迟瑾有意辅佐李雨椋称帝,戚树成、徐庆秋岂敢不追随。至于各部属三品的左右侍郎、二品的内阁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对尉迟瑾行门生之礼的不在少数。虽然明面上没有结党,但也相差无几。定王这两年日趋势大,也与关中尉迟一族的鼎力扶持不无关系。
好在中书省和门下省保持中立,中书省的中书令杜如斐是先朝老臣,为人刚正不阿,特立独行,明言储君之争,唯当今天子的旨意是从。而门下省的侍中令魏延州是南邵人,与三皇子李邵的母妃是故交,自然与三皇子李邵一脉走得亲近,基于祖制,三皇子一出生就与皇位无缘,魏延州在此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中肯定会保持中立,不待局势明朗,魏延州不会表明态度。
二皇子琦王李炽的母妃是国公之女,工部尚书胡林谱、刑部尚书淮玉、吏部尚书朱铭玉都曾是国公偏将,李炽在朝堂行走,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将来会如何站队。
相比琦王定王,李然在朝堂的实力要荏弱许多,通州傅氏的凋落,让李然在朝堂的实力大减。朝堂之中与通州傅氏有香火情的也就是兵部尚书公孙瓒了。公孙瓒原为程国公程友开的牙将,程友开赏识公孙瓒之才,向当时的老祖傅钟力荐公孙瓒,老祖向先帝进言,公孙瓒这才得以入帝京为兵部员外郎,至于公孙瓒现在官至兵部尚书,则与通州傅氏没有任何的干系,全靠其自身的努力和当今天子的慧眼识珠。
朝堂间的党阀之争,结党之乱,建德帝虽然忌讳,但对当他来说尽在掌控之中,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掌控军队才是至关重要,也因此当今天子对军权掌控极严,目前掌控军权的无一不是当今天子的亲随将领,都是惟建德帝的军命是从。即便是统管六部的尚书令尉迟瑾,掌管兵部的尚书公孙瓒,没有建德帝的兵符、亲笔手书和玉玺签章,想要调动一兵一卒,都是没有任何可能,没有军队推波助澜,朝堂自然也就乱不起来。
但诸多劣势的李然这些年和琦王旗鼓相当,有的一争,李然靠的是什么?勤勉睿智。
李然笑道:“能立足于朝堂而不倒的,哪一个不是心思如缜,尚书令尉迟瑾和那五个尚书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岂会容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出现,旗鼓相当之时,势必会先将我李然这个绊脚石首先弄走。我李然既然敢在朝堂行走,就凭一腔理想主义情怀自然不行,不然早就头破血流,遭遇灭顶之灾了。”
傅明杰桀骜不驯,但他就服李然,除了自小追随,情谊所在,也与李然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不无关系。
今日听李然执子于纵横之间,将天下朝堂置于棋盘之上,对天下之势态了如指掌,对朝堂之事看得通通透透,这就是一种大智慧,朝堂间即便风起云涌,又有何惧。如若李然能有善心善谋而再多一些杀伐之力,那问鼎丹墀不是没有可能。
可独木难支,李然置身于漩涡之中,他傅明杰又能为李然做些什么?
傅明杰有些默然。
李然笑道:“以当前之势,老八大有后来者居上的势态,但不管是琦王还是定王,要想问鼎,我李然就是阻挡在他们前行路上的一道屏障,要将我李然驱除出局,自然会使些手段,无可厚非,纵观史记,储君之争,哪里又会心平气和,哪里又会少得了杀戮,六弟你记住,即便我李然有天真到了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我也希望你不要来淌这趟浑水。”
李然态度诚恳,傅明杰却是不以为然。
我有一尺行云,逢山,劈山,逢水,断水。琦王定王能如愿继承大统,只要无可厚非,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但真要是危及李然的性命,那就另当别论,胆敢伤我兄弟,我傅明杰,遇鬼我杀鬼,遇王,我照杀不误。
樊逵瞬间感受到了傅明杰身上一缕杀伐之气怦然而出。
即便如樊逵,一时也有窒息之感。
明月虽生于官家,但相比亲王将相,县丞也就是一个芝麻绿豆,不值一提。李然云淡风轻,明月也感觉到了一股股蓬勃杀气从棋盘之间汹涌,一时也是心惊肉跳。再看那棋局,哪里还是棋局,分明就是这天下之争。
天下势态,内忧外患都在棋局。
傅明杰有一事不解,李然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似懂非懂,于他而言,有傅钟老祖的遗训在前,他傅明杰绝无行走朝堂可能,一来不屑,二来不能逆。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傅明杰不怕天不怕地,敢逆天逆地,但是不敢不孝,“四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李然怡然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看到你与耶律雪雄一战,突然心有所动,觉得该与你说些什么,与其说是下棋,不如说是论天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今日这一局就好。”
傅明杰看那棋局,星罗棋布,各有玄妙,他点点头:“我记住了。”
李然轻轻一拂,什么腾腾杀气朝堂风云,都成了浮云,只有黑白,没有之道。
李然不再看棋,而是看向明月,笑道:“我这六弟,琴棋书画这文房四艺,棋艺不敢恭维,其他三艺倒是凑合,尤其是音律一事,连我都是自愧不如,文房四艺重在养心蓄气,要说六弟棋艺不佳,是其心态浮躁,不能静心,那也说不过去,或许是棋盘间的博弈,于他来说太过小菜,不及他一尺行云的大开大放。当今世道,杀伐戾气过重,难言好坏,今日见你,虽出污泥,但冰清玉洁,突然觉得,六弟能与你有缘,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有可能,我倒是希望借你之力,打磨一下他的心性,万事随心所欲,那就是鲁莽戾气,三思而后行,那才是是王者浩气。”
明月哪敢答话,螓首含羞,娥眉低垂:“谢谢琼王殿下的抬爱。”
李然微笑:“这些日子,可曾听我六弟弹个曲儿?”
自是没有。
李然笑道:“有时间听听,琴艺不让须眉。”
李然起身,竟然置那钟爱无比的黑白玉子而不顾,起身就走。傅明杰忙道:“四哥,弈子。”
李然微微一笑,道:“送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