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后山,海棠缤纷,远远望去,如缬晕薄纱轻蔓,而草庐周遭的三株千年海棠枝繁叶茂,花团最是锦簇,最是蔚为,又为三藏法师亲手栽种,游人入山,自是没有踏后山而不至草庐的道理。
傅明杰和明月浓情蜜意,没有留意有两人成双结对于不远的海棠之下含笑静望,与傅明杰和明月相似,也是一对才子佳人,男子羽扇巾纶,说不出的书生意气,女子轻盈艳丽,艳如熟透的红柿,是傅明杰和明月认识之人,柿园坊的花魁娘子秋柿。
秋柿是何等阅历,见傅明杰和明月情意绵绵,无休无止,却又旁若无人,她要再不出声,一直旁观,终究有些不妥,于是轻笑一声,道:“明月,傅公子的眼里只有你,没有其它,真是让秋柿好生羡慕和嫉妒。”
傅明杰和明月这才留意到海棠花丛中另有他人,见是秋柿,明月依偎在傅明杰的身边,一如开始,明月明齿一笑:“秋柿,扰人好梦,该如何受罚?”
秋柿媚眼一扫,笑道:“梦已成真,何来惊扰。”
此言不差,梦再好,也不及花前的偎依牵手。
明月看了秋柿身边的那人一眼,秋柿盈盈一笑,秋柿介绍身边的书生,竟然就是那出联“十年苦读金榜题名待门生傲视群雄”的秀才童言。
童言拱手作揖:“傅公子那下联,鸿鹄大气,与傅公子相比,我那上联不过尔尔。今日至柿园坊,听秋柿姑娘说起傅公子那下联,三千里云和月,却是云淡风轻,天下群雄,也不过如此,敢如此藐视一切之人,必定超凡脱俗。童某自是心潮澎湃,情难自禁,就想着要是能与傅公子结识,那简直就是人生之幸,赶忙拉着秋柿姑娘到了月园坊,这才知晓傅公子与明月姑娘携手同游草庐,哪敢停蹄,一路寻来,就想着与傅公子结识,但愿傅公子不觉得唐突才好。”
童言彬彬有礼,言词虽是卑谦,但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颇具风范,一看就不是那种轻易服输之人。唐突自是说不上,要说一见如故也是不能,就童言那上联,颇为不俗,不是戚佑淮键那等纨绔浪荡之流能具有的才情。因为那联,傅明杰对童言不反感,自是不会一见面就拒之千里,傅明杰微微一笑,道:“童秀才抛砖引玉,那日我也是酒到浓时,酒意一起,也就口无遮拦,口出狂言,岂敢藐视一切。”
童言笑道:“说傅公子藐视一切,是我言词欠妥,应该说傅公子居高望远,一揽群山小更为妥当。”
傅明杰自谦,道:“童秀才寥寥数语,已是才情毕露,十年苦读,必定经纶满腹,傲视群雄并不为过,我傅明杰岂敢与童秀才相提并论,在童秀才的满腹经纶面前,我傅明杰只会舞刀弄剑,舞文弄墨,自愧不如童秀才你。”
童言摇头,一脸正色,道:“傅公子不必自谦,如若你我再这般说下去,倒像是两个落魄书生在互相吹捧,让人贻笑大方,童某不喜虚伪,一是一二是二,傅公子那下联的格局和气势远胜童某上联,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童某一贯自负,旁人都言童某自视清高,童某不以为忤,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但今日一听傅公子下联,心悦诚服至极,只能甘拜下风。都说文如其人,虽然不是绝对如此,但也八九不离十,刚才恰遇傅公子悟道,不敢惊扰,旁观了一阵子,童某虽不懂修为剑道,却也能隐隐感受到了傅公子的浩荡剑气,剑气如此,文更是如人才是。傅公子说自己口无遮拦,那也未免太自贬了些,在童某看来,傅公子那下联,不如说是酒后英雄豪迈,籍此一吐真言,更为恰如其分。傅公子的下联格局如此之大,那心中的抱负必定也是鸿鹄远大。”
傅明杰心说自己哪里有什么远大抱负,真是一时意气而已,难不成自己心中有剑,愿以剑气荡平天下之不平的侠道剑意,在他人看来就是大开大放的大格局?如若这也算,那就是吧。
文人书生给傅明杰的印象,大多是迂酸,喜欢无病呻吟,相比那些军中伍卒的粗犷,傅明杰更喜与伍卒交往,一言不合立马拔刀相向,冰释前嫌又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如此爱憎分明的个性,更合自己的心意。傅明杰和程明亮尉迟成渝亲如兄弟,尉迟成渝温文尔雅,说话做事都是张弛有度,态度谦和,对他更是恭敬有加,程明亮那厮却是大大咧咧,一个不乐意,就拿床上那点破事来讥讽他,让他很多时候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旁人都以为三人中,他应该和尉迟成渝更为要好,但哥仨却是心知肚明,如果兄弟三人硬要分出个亲疏远近,他傅明杰和程明亮那厮反而要亲近些。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与情谊无关,与门阀家风有着莫大的干系。关中尉迟以谋略起家,浩州程氏伍卒出身,到了这一代老祖,尉迟瑾老谋深算,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程友开却是火爆脾性,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午门之变,苦禅苏不成一人悍守午门,门前横尸堆积如山,血流护城清河,将一河碧水染成了血褐色,当时的惨烈,让置身其中的人胆战心寒,程友开却是毫无畏惧,悍然赴死,指挥强弩强攻,继而亲率死卒死战,这才攻破午门,让苦禅抱憾而退。这些年行走朝堂也是如此,仍是不改先前性情,急起来,跺脚骂娘那是小菜一碟,拿脚踹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遇到此种时刻,当今天子无可奈何,只能视若没见,尉迟瑾更是得避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