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倾盆,虽是白昼,但雨幕重重,有如星夜,朦胧暗淡。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此时虽不是月黑之夜,但雨雾朦胧,宽敞的御街,人迹寥寥,通往官驿的巷弄,不是主城道,家家门庭紧闭,空无一人,更是死寂一片,却也适合杀人。
一行三人,走在身前的扈从最先停住脚步,气机勃发。
乌木其其打眼望去,只见巷子的那端,一人蓑衣斗笠黑巾,手抱一柄陌刀,静立于巷端,挡住了三人去路。都是阅历丰富之人,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只是狭路相逢而已,大雨倾盆,雨水肆意,小巷之中,早就雨水流荡,唯蓑衣之下,青石依旧,久雨无水,怕是静立已久,就等三人。
乌木其其望向耶律雪雄,言语简扼,“目标为你还是为我?”
耶律雪雄面无表情,“都有可能。”
扈从不言不语,手持那柄纸伞,朝前踏出一步。
北枭军纪严苛,百夫长战死,百夫皆需战死,胆敢逃生者,斩,诛全家。更何况乌木其其是阔顿可汗视如掌上明珠的公主,扈从胆敢弃主逃生,诛九族。军纪如此,扈从只有舍生赴死,死不足惜。
扈从步调沉稳,不见一丝的怯意,距蓑衣人不足十步,扈从纸伞一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跃而起,伞如同剑,蓬勃至极,密密匝匝的雨势顿时像被撕裂了一般,雨如同剑,劈头盖脑地朝蓑衣人刺去。疾风剑雨,寻常刀客只怕早就雨剑穿心,顷刻间死于非命,但这次却是毫无用处,蓑衣人依旧垂首,不见有丝毫动作,但所有的雨剑就像浪潮遇上了削峭的悬崖一般,于蓑衣人一尺处四处飞溅,转瞬之间化为一团团水雾,蓑衣人一时更显朦胧。
一式知高低。
乌木其其一鼎,与耶律雪雄对视了一眼:“二品上境?”
耶律雪雄点头,星月刀已是在手。
上下之间,有如云泥,更不用说品序之别,三人三品上境又如何,于二品上境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之事。
扈从哪敢掉以轻心,全身气机倾尽于纸伞,纸伞顷刻间暴涨一尺,但也只是勉强够及蓑衣人的眉心,无法再进半寸,纸伞的颤音由微弱而强,呜鸣之声渐渐地盖过了雨打屋瓦的声音,蓑衣人用陌刀轻轻一磕,纸伞伞骨顿时龟裂四散。扈从踉跄而退,如若不是耶律雪雄在身后推扶了一把,扈从只怕已是倒地,扈从嘴角渗血,左手抚胸,一根伞骨骇然穿胸而入。扈从也就稍有停滞,并无怯意,伞柱当剑,人随伞走,飞身再战,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巷道深深,耶律雪雄和乌木其其即便想逃,只怕也逃不过数丈,无济于事。扈从以卵击石,自然不会是给两人争取逃命的契机,扈从舍身,以同归于尽的打法无非就是为了缠住蓑衣人,逼蓑衣人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为耶律雪雄和乌木其其觅得一线生机。
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微微偏头,避开扈从以死相拼,倾尽全身气机的凌厉一击。
一直闷不吭声,冷眼看扈从赴死的耶律雪雄和乌木其其就在这一刻悍然出手。耶律雪雄的星月刀金光爆闪,漫天的雨水便是那漫天的飞剑,杀气腾腾,随星月刀一起扑向蓑衣人。与扈从相比,耶律雪雄的剑气无疑要凌厉许多,经当世三大天境的磨砺,耶律雪雄修为大进,心之所向星月即所至,入二品就在一线之间。耶律雪雄一动,乌木其其随之腾空而起,有如琵琶在手,十指连拨带弹,倾盆而下的雨点有如崩断的弦线,在雨雾中银光闪闪地拥向蓑衣人,气势同样逼人。
三人倾尽全力而击,但于二品上境而言,不过就是困兽之斗而已,结局不言自明,只是早晚,但蓑衣人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右脚一跺,满街的雨水,离地而起,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陌刀随即而出,疾风卷起半里,所到之处,饶是大雨倾盆,也得骤然悬停。蓑衣人仅一式就化解了扈从拼死一击,扈从本就身负重伤,此时被蓑衣人气机牵引的陌刀再击前胸,一口鲜血喷涌而去,滚落一边,悄无声息,想来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耶律雪雄的气机还真是了得,星月弯刀绕陌刀数圈,陌刀凌厉的刀势为之一滞,顿时下沉半尺有余,蓑衣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耶律雪雄的修为如此之深,逾越二品就在毫厘之间。就在蓑衣人微愣之时,乌木其其的弦线绵绵而至,蓑衣人不得不避退三尺。三品能逼退二品一尺都是不易,何况是三尺,耶律雪雄没有丝毫的停顿,星月刀翻滚,拼死再进,乌木其其与耶律雪雄配合默契,一同再进。蓑衣人再次牵刀,就在气机流转之时,就觉身后有腾腾杀气而至,此杀气虽然相比身前两人稍弱,但也具三品气机。这要是平时,蓑衣人对此大可不屑一顾,弹指化解殆尽,但今日事关生死,蓑衣人不敢漠视,尤其感觉身后杀气漂浮不定,明明只是一人,但杀机却是四起,明明目标后脊天柱,却又似后背肺俞,诡异非常。
蓑衣人大骇,难不成不止一人?
蓑衣人虽然不惧偷袭,但此时腹背受敌,为决战大忌,蓑衣人心思急转,陌刀一牵,与耶律雪雄的星月弯刀碰撞,硬生生将耶律雪雄星月刀弹开之后,蓑衣人顺势回转,对阵身后,眼前白衣翩翩,一人驭一剑杀气腾腾而至,离肺俞只差半尺。那白衣见陌刀回转,倒也知轻重,没有妄自菲薄与陌刀硬碰,而是就势下沉,却是一招陇西边军最是寻常不过的驴滚地,此招是边军阵前斩敌军马腿所用,如驴倒地打滚,刀过之处,马必失前蹄,此时用在此处,剑如同刀,虽然有些无赖,倒也简单实用,蓑衣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无赖至极的打法,饶是二品上境,一时也有些始料未及,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收陌刀在手,连出数式,挡开乌木其其凌空而至的弦线,右脚踢向贴地滚来的白衣,堪堪躲过这势在必杀的驴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