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杰一时心乱如麻,若是恼羞成怒,未免让乌其其看轻,更遭乌其其耻笑,可乌木其其近在咫尺,女子特有的幽香扑鼻,沁人心脾,更何况此刻的乌木其其笑容可掬,明媚动人,傅明杰又如何把持得住,只觉心中有腾腾热气上升,见乌木其其肆无忌惮地瞟向水下,傅明杰赶忙吐纳吸气,用乱神心法强压心中那一缕眼看就要腾腾升起的热气,免得真来上一个朝天一炷香,丢人现眼,遭乌其其拔刀,将来让尉迟成渝和程明亮笑话。
场面有些滑稽,傅明杰垂头丧气,有如斗败的公鸡,蹲在水里,左右不是。乌木其其则蹲在水边,很是享受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傅明杰巧笑嫣然。
良久,乌木其其笑道,“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傅明杰苦笑,“你想让我说什么?难不成斗胆邀小姐一起共浴?只怕话没说完,你已一刀封喉,让我傅明杰这辈子都没话可说。”
乌木其其笑道:“不愧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你傅明杰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心情说风凉话,要不试试?”
乌木其其作势拔刀,傅明杰连连摆手,“不试也罢。”
晚霞成了天边的一条红线,眼看就要褪尽,夜幕即将降临,乌木其其淡淡一笑,“行了,傅明杰,时辰也不早了,不和你没完没了啦,知道我今天为何要不管不顾,将你堵在河里吗?”
这傅明杰哪里会知道,这世间乱神十八剑式再怎么高深莫测,也不及女子心思的讳莫如深,傅明杰宁愿去吐纳练剑,也不愿去猜女子的心思,傅明杰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懵懂,“这我如何知道,要不请小姐明示,免得我云吞雾罩,一头雾水。”
乌木其其摇头叹息:“这都不知道,那你还整天自诩纨绔,这上京的纨绔要都是你这样,那上京城里的小媳妇也就用不着整天担惊受怕,不敢抛头露面。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是好。”
傅明杰心说这上京城的女子若都如你乌其其一般,拿着把刀盯着男子的裤裆虎视眈眈,那这上京城里哪里还会有纨绔二字。戚佑淮键这等真正的膏粱纨绔再怎么色胆包天,也不敢拿自家子嗣开玩笑,真要是一着不慎,被女子阉割,成了太监,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不讨好的事情,除了傻子,肯定没有谁乐意干。
当然,这话傅明杰也就敢在心里暗自腹诽,面对不可捉摸的乌木其其,傅明杰只能膝盖紧闭,诚惶诚恐,保证自此以后改头换面,不再以纨绔自居,免得玷污纨绔的名声,让天下真正的纨绔对自己恨之入骨。
傅明杰态度诚恳,乌木其其摇头叹息,一副恨其不成气的神态。
乌木其其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傅明杰,正在傅明杰被看得心里发毛之际,乌木其其如兰的声音在傅明杰的耳边响起,“傅明杰,我今日把你堵在河里,只不过是想让你用心记住我的模样。”
如此捉狭老子,就是为了让我记住你?你不捉狭,老子就不能记住了?那你乌其其先前翻来覆去地出现在我梦里,又是为何?傅明杰更加莫名其妙:“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乌木其其很是无语,“大智若愚,看来还这真是如此。真不明白,就你榆木脑袋,那明月又如何会愿意和你走到一起。”
郎有情妾有意,水到渠成的事情,明月又如何会不愿意。
有口哨在空旷的草原上响起,犀利尖锐。
乌木其其望了北端一眼,幽幽一叹:“我来,就是想跟你道个别。我要走了,谢谢你这几月的陪伴。”
傅明杰又是一惊:“道别?现在?”
乌木其其点头:“就现在。”
到了青石城,傅明杰得随使团继续西行,如果乌其其真是南邵人则需南下,是北枭人则需北上,彼此分道扬镳势在必然,但怎么着也得明日之后,傅明杰心里虽有预期,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乌木其其今日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决定离开,“这么说,前来迎接你的人提前到了?刚才那声口哨,是接你的人所为?”
乌木其其颔首,有如风摆杨柳,轻柔无比。
如此,倒也不用担心乌木其其的安危了,刚才那一声口哨,气息绵长,非等闲之辈能为。
不知为何,刚才就想着乌木其其离得越远越好,现在一听乌木其其马上就要离开,傅明杰的心里顿时如身边溪水坠落深潭,泛起层层涟漪,层层叠叠都是不舍,“就不能吃完晚饭再走?听叶泉说这深潭的黑鱼,味道鲜美,很是难得。”
乌木其其声音如柔风,“舍不得?”
傅明杰死硬:“哪有。”
乌木其其眼睛晶亮:“死犟!那日你说什么来着,不是说不舍么。”
傅明杰道:“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
乌木其其一笑,“我不管你傅明杰到底是何想法,今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傅明杰,我舍不得你。”
不待傅明杰作答,乌木其其低头,俯身靠在傅明杰的耳边,低低耳语。
傅明杰瞠目结舌。
不待傅明杰回过神,乌木其其决然而起,翩然离去,只余下一缕淡淡的体香。傅明杰恍恍惚惚,一直蹲在水中,久久不曾站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明杰这才回过神来。上岸,穿衣。傅明杰北望,伊人已去,夜色深沉,踪迹全无,只留淡淡体香在提醒傅明杰,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怎么会这样?
傅明杰的耳边翻来覆去响起的都是乌木其其刚才那句话:“傅明杰,记好了,我叫乌木其其,不叫乌其其,挛鞮阔顿是我父汗。有缘再见。”
乌木其其!挛鞮阔顿的女儿。难怪她藐视一切,对自己嗤之以鼻,对东夷鬼冢不屑一顾,她有这目空一切的实力,也难怪与耶律雪雄如同旧识,北枭西厥互为盟友,彼此依仗,耶律雪雄和乌木其其岂会有不识的道理。
一转身,如同远隔千里。
人海茫茫,能再见,实属不易,更何况陇西北枭千年死敌,不见还好,再见,指不定就是兵戎相见。
傅明杰对着那北方,大声说道:“乌木其其,在你还不曾记住我的时候,我一直都记得你。这一辈子,我们记着就好,不管有缘无缘,都无需再见,因为现实如此,你我,见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