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会议上的第三位英雄就是沙皇亚历山大。他是在他的祖母——著名的凯瑟琳女皇的宫廷中长大的。除了这位聪明的老妇人引导他把俄罗斯的荣誉视为生命最重要的事情以外,他还有一位私人的瑞士籍教师,他是伏尔泰和卢梭的疯狂崇拜者。这位教师极力向他幼小的心灵灌输要热爱全人类的思想。这样,当亚历山大长大以后,他的身上神奇地混合了自私的暴君与忧伤的革命者两种截然不同气质,这使他深深地陷入了自我矛盾的折磨之中。当他那疯癫的父亲保罗一世执政期间,亚历山大遭到了极大的屈辱。他被迫亲眼观看拿破仑战场上的大屠杀,俄军的惨败。后来他交上了好运,他手下的军队为盟国获得了胜利。俄罗斯从荒凉的即将崩溃的边境之国摇身变成了欧洲的救世主,沙皇也被尊捧为神明。人们全都指望他来医治世界上的所有创伤。
不幸的是,亚历山大本人有点愚笨。他与塔莱朗和梅特涅不一样,他没有深谙的人性,在外交方面也不精明。但是,亚历山大像所有人一样爱慕虚荣,喜欢听到群众的掌声与欢呼。很快,他就成了维也纳会议中的焦点和吸引力的源泉,而梅特涅、塔莱朗和卡斯雷尔这些精明能干的英国代表只不过是个配角,一边惬意地品尝着匈牙利的甜酒,一边决定应该做一些实事。他们需要俄国,因此对亚历山大绝对恭敬。但是亚历山大越是很少参与一些实质性的工作,他们就越是高兴。他们甚至非常赞同亚历山大提出的组建“神圣同盟”的伟大计划,以便让他全心身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自己就可以着手处理那些紧急的事情了。
亚历山大喜欢与人交往,经常出席各种类型的晚会,会见各阶层大大小小的人物。在这些场合中,沙皇的心情既轻松又快乐。但是,他还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性格。他努力忘掉某些令他难以忘记的事情。公元801年3月23日夜里,他焦急地端坐在一间彼得堡圣米歇尔宫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父亲退位的信息。可是,保罗拒绝签署那些喝得烂醉的官员们强塞给他的文件。在官员们的一怒之下,用围巾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活活地勒死了。紧接着,他们就到楼下去告诉亚历山大,他已经变成了俄罗斯的皇帝。
亚历山大天生就很敏感,这个恐怖的夜晚给他带来的记忆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他曾经受过法国哲学家们的伟大思想的熏陶,这些人不相信上帝,他们只相信人类的理性。但是,单纯的理性并不能使沙皇完全摆脱心灵的困境。他开始出现幻觉,感觉到无数各种各样的事物和声音从他身边飘过。他试图找到一种方法,使自己不安的良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变得越来越虔诚了,对神秘主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神秘主义就是对神秘而又未知的世界的极度崇拜和热爱,它的渊源和底比斯、巴比伦的神庙一样,都很长远。
女先知的魅力
大革命期间产生的过分膨胀和焦虑情感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性格。经历了长达20年的恐惧和焦虑折磨的人们,都有点神经质。每次一听到门铃响,他们就会吓得惊跳起来,因为这声音很有可能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了。大革命期间大力宣传的“兄弟情”或“自由”等观念,在饱受折磨的农民耳朵里,只不过是一些没有内涵的空洞口号。他们希望能够抓住任何能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稻草,使他们重新找回面对生活的勇气。在痛苦和悲伤中,他们不知不觉地就被一大帮骗子骗昏了。这些骗子伪装成先知,到处传播他们从《启示录》中挖掘出来的某些晦涩内容的奇特教义。
1814年,曾经多次占卜的亚历山大听说了一个女先知的事情。据说她预言到了世界末日,正在教化人们要尽早悔悟过来。这个人就是冯·克吕德纳男爵的夫人。这个俄国女人的丈夫是保罗执政时的一名外交官。人们议论着她的年龄和名誉,但是都不确定。据说,她把丈夫的所有钱财都挥霍了,还因为各种桃色事件使他颜面扫地。她过着轻浮和放荡的生活,最终导致身心崩溃,陷入了精神失常的状态。后来,由于亲眼目睹一位朋友的突然死亡,她信仰了宗教,从此对生活中的一切快乐产生反感。她向一位鞋匠虔诚地仟悔自己的罪恶,这位鞋匠是一位忠实于摩拉维亚兄弟会成员的人,同时也是1415年被康斯坦斯宗教会议处以残酷火刑的宗教改革家,胡斯的忠实信徒。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克吕德纳就住在德国,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劝说王公贵族们信仰宗教,并成为其的一员。使感动整个欧洲的救世主——亚历山大皇帝,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是这位男爵夫人最大的心愿。而当时亚历山大正于深深的忧伤中,任何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的人,他都愿意接见。两个人会面很快就被安排好了。1815年6月4日,这天的傍晚,男爵夫人被人领进了沙皇的营帐。她第一眼看到这位地位显赫的大人物时,亚历山大正在阅读随身携带的《圣经》。我们也不知道男爵夫人到底对亚历山大说了什么。只是当她们会面了三个小时以后,男爵夫人离开时,他痛哭流涕,发誓说“他的灵魂终于可以安宁了”。从那天起,男爵夫人就成了亚历山大忠实的伙伴和灵魂导师。她跟着沙皇来到了巴黎,随后又到了维也纳。当亚历山大不参加舞会的时候,他就会去参加克吕德纳夫人举办的祈祷会。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详细地讲述这个神秘的故事?难道19世纪发生的种种社会变革还不如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的生涯更有重要性吗?难道忘记这个女人不是更好吗?”当然,答案是肯定的。只是这个世界上己经有太多的历史书了,它们足够为你讲述那些精确又详尽的历史大事。而我在这里是希望你们能从历史中了解到一些比一连串的历史事实更多的东西。我希望你们能够怀着公平的并且没有任何偏见的心灵去接近历史、感受历史,千万不要仅仅满足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简单乏味的陈述。逐渐挖掘隐藏在每个行为背后的动机,然后你就会对世界的了解更深一层,你也会得到更多的机会去帮助别人。归根结底,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真正使人得到满足的生活方式。
两个不幸的男女共同创造出来的作品
在这里,我不认为“神圣同盟”仅仅是1815年签署,至今勉强保存在国家档案馆中的一个早已被废弃和遗忘的一张废纸。它也许早已被人们遗忘了,可是并不是对我们今天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神圣同盟直接造就了门罗主义,而门罗主义又与普通的美国人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了解到这个文件是如何碰巧出现的,以及深藏在这个重申基督教对责任和义务的奉献宣言背后的真实目的。
一个是受到了极度恐怖的精神打击,试图抚平内心燥乱的不幸男子,另一个是虚度了半生年华,颜面尽失,只能凭借自已创造的一种奇特教义的先知满足自己无限虚荣心和欲望的女人,这两个人用各自的稀奇古怪结合在一起,造就了一个“神圣同盟”,这是两个不幸的男女共同创造出来的作品。这些细节其实并不是什么机密,至今我才敢泄露出来的。像卡斯雷尔、梅特涅、塔莱朗等这些聪明理智的大人物,必然知道这位女先知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梅特涅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遣回德国,给掌握着大权的帝国警察局首脑写一张便条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然而,法国、英国以及奥地利, 他们正好需要俄罗斯的善意,所以不敢激怒亚历山大。他们以极大的忍耐力容忍这位无知的老女人,他们不得不压制着自己的脾气。即使他们都认为神圣同盟是一派胡言,甚至不值得为它浪费时间,可是当沙皇向他们诵读在《圣经》的基础上创作出的《人类皆兄弟》的初稿时,他们只能强忍着耐心去听。这就是创建神圣同盟的动机,要求签字国必须申明“在管理各国的内部事务,以及外交政策时,首先要以神圣宗教的诫条,即基督教的公正、仁慈、和平为唯一指导原则。这不仅对个人适用,而且还要对各国的议会直接产生影响,并且作为改善人类制度,改正人类缺陷的唯一方法,体现在政府行动的所有步骤中。”紧接着,他们就会互相承诺,要保持联合,以一种真正可靠的兄弟关系,彼此视为同胞对待,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地点都要互相帮助等。
最后,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可奥地利的皇帝还是在“神圣同盟”的誓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法国的波旁王室也同样签了字,因为他非常需要这份拿破仑敌人的友谊。普鲁士国王也参与到了其中,因为他迫切希望亚历山大能够支持筹划的“大普鲁士”计划。当然,那些在俄国任意摆布下的所有欧洲小国也都签了字,它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英国拒绝在誓约上签字,因为卡斯雷尔认为这个条约就是一些废话。教皇没有签字,因为他对希腊的东正教徒和新教徒插手他自己国家的内部事务极其反感。土耳其苏丹也没有签字,因为他不知道盟约上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欧洲的老百姓就不得不承认这个条约的存在。隐藏在这个神圣同盟条约背后的,是梅特涅组织的五国盟军。这些军队可不是摆设,他们的设立就是在警告世人,欧洲的和平是绝对允许别人打扰的。而这个别人就是乔装打扮后的雅各宾党,他们唯一的动机就是使欧洲重返大革命的混乱时期。欧洲人对1812到1815年发生的著名解放战争的激情开始慢慢地流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幸福生活的真诚祈祷。在战争最前线的士兵们也希望得到和平,他们就成了和平的宣传者。
但是,人们需要的并不是神圣同盟和列强们赐给他们的那种和平。他们感叹到自己被欺骗了,被人出卖了。可他们非常谨慎,以免自己的言论传到便衣警察的耳朵里。对革命的反攻胜利了,策划这次反攻的人坚信自己的行为会有益于人类的幸福。虽然动机是美好的,可是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它不仅给人们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而且大大阻碍了改革的正常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