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
春日晴朗的辰时,嬷嬷带着婢女们进了宫殿。
帐幕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放下。
一众侍女跪在帐外,齐声请安:“奴婢们向王爷、王妃请安。”
盛君良缓缓眨了眨眼,醒了过来。
她听到帐外侍女们说到“王爷”,不由得从床上翻坐起来。
王爷?那个变态王爷也在这儿?
她一扭头,躺在自己枕边的那个美男是谁?
他闭着眼平躺在她榻下,帐内暖红色,他青丝散落,本是极美的,奈何他稍稍动了动眉目,一睁眼,眸子里的帅气逼人。
盛君良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昨日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变态王爷!
直到那王爷慵懒坐起身,淡淡应了声,侍女在帐外请过安,便由嬷嬷带着退下了。
她等了许久,总觉得殿内不再有人。
盛君良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大红金缕嫁衣。
那变态王爷散着青丝,穿着白色薄衣缓缓坐起身,大手撩开被子,出了帐子。
盛君良无语——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吗?
既然都同床共枕了,而且还是新婚之夜,这个变态王爷,居然碰都没碰她。
可见是有多么嫌恶她了。
既然嫌恶,昨晚又为什么企图霸王硬上弓?
难道仅仅是因为昨晚她的抗拒让他突然来了什么兴致吗?
果然是变态王爷。
万俟都在帐外地板上,从架子上拿下新衣服。
他环视了周围,连个侍候穿衣的人都无。
等下——谁说没有侍候的人了?
他转向寝榻帐内:“喂,里面的女人,出来。”
盛君良坐在帐内,没有出声。
万俟都走近两步,一把撩开红帐:“本王在说你。”
盛君良红妆有些模糊,青黛糊得眉毛脏兮兮的。
他皱眉:“你怎么这么丑。”
万俟都嫌弃地从帐内离开:“快些下床,侍候本王穿衣。”
盛君良一听到他又说自己丑,心里很难过。
但是昨夜她没侍寝,如今还是做些贤妻的分内事。至少她不能再让这个变态找茬。
于是,帐外露出一双小巧的白袜,盛君良从帐内出来,踏在洁净的檀木地板上。
万俟都身形颀长,站得挺直,显得很是高大。
他眼睛平视前方,盯着殿外明媚的阳光。
盛君良来到他身前,低着头给他一件一件穿上。
万俟都仿佛被定住一般,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儿。这让盛君良有些不满:“还请王爷转个身。”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哦?本王从来不知穿衣还要自己转身,为何你不能转到本王身后?”
盛君良咬牙,只得缓缓绕着他而行,到他身后,为他整理衣领。
她点着脚尖才勉强为他整理好领子,绕回他身前道:“王爷,衣衫已经整理好。臣妾这就告退。”
万俟都叫住了她:“慢着。不要穿着这件离开本王寝宫。地上有换的衣物,自己换上。”
盛君良抬头,他冷冷把目光移下来,盯着她:“昨晚的事,不要跟他人道。”
盛君良愣了愣,他正常的情况下,是真的玉树临风。
昨晚的烛光有些暗淡,今早她才发现,这王爷的脸,的确不辱他的名声。
她转移目光:“这是自然。”
万俟都不太信任她,又道:“最好如此。”他不再看她,扬长而去。
盛君良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唉,真是可惜了。他竟长得如此英俊潇洒。可是这个人偏偏成了自己的夫君,还偏偏对她瞧不上眼。
盛君良自己换上了淡紫色广袖襦裙,走出大殿。殿外侍卫守着,见到王妃出来,都很是恭敬。
盛君良站在大殿门前向下望去。
脚下是汉白玉长阶,宽敞恢弘。这里并不很高,却能看到府内的一园半景。
远处养着一池鱼塘,一片广袤的竹林。
青青翠翠的,很是怡人。
早春的微风吹起她的袖挽,青丝舞动。
昨日嬷嬷曾说过,王妃自己是有一堂“霓裳宫”作为寝宫的。
此刻盛君良眼神四处流转,终于在王爷宫殿的旁边,找到了远处一座辉煌的小殿。
她缓缓下了阶梯,穿越竹林,来到了霓裳宫殿门前。
嬷嬷眼尖,一下子瞧见了她,慌忙出殿迎接:“王妃,您怎的亲自来了?”
盛君良有些疑惑。她道:“嬷嬷,你昨日说,这座宫殿,可是本宫的?”
嬷嬷道:“的确。”嬷嬷好似明白了什么,扶着王妃进了殿。
盛君良抬首,风格有些铺张奢华。
嬷嬷点来几个侍女,挨个介绍:“禀王妃,这是音回,这是流意。她们是王妃您的贴身侍女,而小红小白小紫小青,则是您的寝宫婢女。”
盛君良打量着她们,音回和流意身穿淡白色侍女服,向她行了大礼。
寝宫侍女们则身穿浅粉色的侍女服,恭敬地回到宫殿门口侍奉。
盛君良看着两位贴身侍女,她们都很年轻,一位看起来稳重一些的,是音回。而另一位看起来稍微活泼一点儿的,是流意。
音回和流意异口同声道:“奴婢参见王妃殿下。”
盛君良道:“平身。”
“谢殿下。”
嬷嬷见没自己事儿,便告退下去了。
盛君良道:“你叫音回,你叫流意,是吗?”
音回和流意点头示意。
她道:“带本宫转转霓裳宫吧。”
霓裳宫富丽堂皇,陈设精美。
盛君良来到梳妆镜前。
铜镜中的自己青丝披散,妆容凌乱。胭脂和画眉花在脸上,看起来更加糟糕。
华衣落地,锦袍上身。音回拿起金玉梳子,动作利索地开始替王妃梳发。
流意端来装有清水的铜盆,盛君良伸手拿起浸湿的毛巾擦净脸。
她抬头,镜中的女子肤色净白,面容小巧。只不过五官略显平庸,算不得美丽。
那句“臣妾敝颜”,的确不是自谦。
对于像王爷那般风流倜傥、百花丛中过的男子,自然不会对她的容貌感兴趣。
盛君良自小知道她不美丽。可是如今在她即将厮守一生的夫君面前,她再次又了些委屈。
谁能知道她此刻心中的忧愁呢?
妆镜前的流意听闻王妃叹气,道:“王妃殿下,可是有什么忧愁?”
王妃身后的音回听闻,用眼神瞪了眼流意。
盛君良道:“并无。”
流意小心翼翼赶紧闭嘴,上前为王妃擦香粉、涂胭脂。
盛君良又想起方才嬷嬷的神情,道:“本宫今日有哪里做得不合礼数吗?”
音回谨慎道:“禀殿下,不合礼数自然是谈不上的。只是,今日早晨,奴婢们前去王爷的寝宫向王爷王妃请安。本来,奴婢们应该在那里侍奉王妃更衣梳妆的。”
盛君良道:“然后,王爷让你们下去了?”
流意道:“是啊。”
盛君良道:“那是因为王爷疼惜本宫,不希望你们打扰到本宫。”她看着镜中自己说谎不带脸红的样子,心里更加郁闷。
分明是那个变态王爷不想让下人发觉她这个王妃没有受到宠幸罢了。
音回面色如常地给王妃梳起长发,盘上簪子:“王爷与王妃琴瑟调和,恩爱无比,令人羡慕。”
盛君良看着一支荷花坠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再配上她的衣着,很是贵气。
她看了看自己的发型,道:“音回,有没有更加方便行动的发型?这一套显老。”
音回二话不说,即刻拆下王妃的簪子步摇,重新梳理她的秀发。
盛君良又对流意道:“流意,把胭脂和香粉去了。本宫不喜欢这些东西,不适合本宫的妆容。”
流意恭敬道了一声“喏”,拿起桌上的手绢轻轻擦拭掉了王妃的妆容。
倒腾许久,音回和流意终于忙活好。
这回,盛君良才稍稍满意了一些。她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打扮,浓妆艳抹只能突出她的平庸之处。
午时。
嬷嬷前来禀告王妃,说王爷下了早朝刚刚回府。
音回问道:“殿下,要不要前去迎接?”
盛君良有些犹豫。王爷府里规矩就是多。
既然侍女都问了,她怎么好拒绝。显得没礼数了不是?
王妃起身,广袖一撇:“走。”
正午时分,阳光刺眼。
盛君良带着两位侍女穿过鱼塘来到王府大门前。
万俟都下了马,在院内抚了抚马背。黑鬃马温顺地鸣了鸣,被小厮带了下去。
那一瞬间,似有春风拂过她的心。王爷低眉温柔抚马的样子,真是好看。
原来这个变态王爷也有温柔的时候。
盛君良不禁眼睛跟着那黑鬃马走——能被王爷这么温柔对待的,一定是他的心爱宝马了。
万俟都一转眼就看到了王妃盯着自己远去的宝马,不太喜悦:“喂,女人,你别盯着本王的坐骑。”
盛君良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屈膝行礼:“参见王爷。”
万俟都连“平身”都没说,绕开了她。
王妃这才领着侍女自行平身。
音回和流意对视一眼——感觉王爷和王妃的关系好像并不是非常好啊……
盛君良冲着王爷的背影皱眉——不是要一起演“夫妻情深”的戏码吗?怎么他现在又肆无忌惮地忽视她了?
哼,这讨人厌的变态王爷!
她看着那道贵气颀长的身形远去,有些郁闷。
真是看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