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杀良冒功的现象十分普遍,有诗云,“各携利刃争相逐,函首忙报将与督。轰然攘臂受赐金,屠尽一家与九属。”
在明末的社会舆论和奏章中,“贼梳兵篦”的说法屡见不鲜,以至于后来李自成为了争取民心,提出了一个“剿兵安民”的口号,用贼来剿兵,以此保护百姓,历史所无,非常讥讽。
一个时辰之后,喊杀声到了树林那边又折而向北去了,可能那边的饥民更多吧!
这时候,忽然从河堤上传来几声骡子的叫声。众人一惊,难道官军要从河堤上下来。
赵化龙向众人打了一个手势,让众人别出声。自己慢慢爬上河堤侦察,原来是一名和大队官军走散的步卒,他牵着一只大青骡,穿着官军制式的棉甲,能清楚的看到他后背上一个大大的“兵”字。他腰上挂着两个人头,牵着骡子缓缓走下河堤,去河床中间的泥沟中饮牲口。这骡子不知他从何处抢来,十分爱惜,脱离大部队去给骡子喝水。
赵化龙从河堤上下来,把情况说了,众人都松了口气,从这个位置,那个兵和众人都互相看不见,相安无事。
赵化龙忽然向赵恩道:“你有胆子没?”
赵恩一怔:“什么胆子?”
“咱俩去杀了这个兵。”
“什么?”赵恩大吃一惊。饥民们都是农民,天生的畏惧士兵。赵恩虽然在荒原上抢掠杀人,但针对的都是疲惫不堪,身体孱弱的饥民。还从没想过要针对一名真正的士兵下手。
赵化龙看着赵恩犹豫的样子,冷笑起来:“你不是经常杀人么!这个兵不也是人吗!就因为他披了一身官军的破衣衫,你就怂了?”
“呸!”赵恩被激的有些怒了,也对刚才自己的犹豫惭愧,“你说做,咱就做,我怕过谁?”
赵化龙一笑,道:“不需要太多人,只要你我,加上铁柱就行,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呼救,引来大队官军,咱们就完了……”说完低声吩咐起来。
片刻之后,赵化龙、赵恩、铁柱三个小心翼翼的向那名士兵挪动过去。他们熟悉地形,直到了那名士兵背后几米远,他都没有发现。再往前走,那名士兵忽然心生警惕,回头喝道:“谁?干什么?”
不等他拔出刀子,赵化龙已经抢先扑了上去,抱着他一起摔入泥沟。赵恩也跳到泥沟中,抓住这名士兵的头发,死死的把他面孔按在泥水中。铁柱则抱住他的腿,防止他挣脱。
这名士兵身体很强壮,被偷袭且被三个人按住,仍拼命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不动,把赵化龙三人累出一身汗,终于把这名士兵给溺死了。
然后铁柱负责把死去士兵的布袍脱下来,还有刀子一起拿走。赵恩则搜索骡子,忽然面露惊喜,原来骡子上的搭袋中有好多小米,足有二三十斤,大半年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晚上,赵恩的营地中喜气洋洋,众人第一次能放开肚皮吃一顿饱饭,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小米饭,真让人垂涎欲滴啊!
赵恩摸着鼓起来的肚子,笑道:“老子一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香的小米饭,以后只要有小米饭吃,让我当县令我都不做。”
铁柱笑道:“真让你当了县令,你吃够了小米饭,又想娶个胖胖的媳妇了!”
众人一起大笑。
赵恩看赵化龙,只见他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情。他的脑海中还浮现着刚才荒原上的一幕,遍地死尸,都被割去了头颅,到处都是哀哭声,子哭其父,妇哭其夫,更有一些无主的尸首,被人分割吃掉,老百姓为什么这么惨啊!
赵恩站起来坐到赵化龙身旁,亲热的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化龙,这次多亏你了,是你救了我,也救了大伙。”
这时,一名同村青年拿着抢来的钢刀,轻轻扣了几下,啧啧赞道:“这刀雪亮的,能照见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比咱们的柴刀强多了。”这是明军制式的军刀,比普通柴刀锋利许多。
还有一名青年摸着大青骡的背,笑道:“这骡子膘肥体壮的,真是好牲口。”一人在旁边补充,“这要是宰了吃肉,可够香的。”
赵恩呸了一声,把刀子和骡子的缰绳都抢过来,递给赵化龙道:“一群饿死鬼投胎,这些都是化龙的战利品,都得让化龙处置。”接着又对赵化龙道:“孟氏兄弟那边,你不用怕,不管你是否加入我们,我们都护着你,只要孟氏兄弟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兄弟们,是不是?”
众人都感激赵化龙的救命之恩,一起叫道:“对,跟他拼了!”
赵化龙却叹了口气,把手中钢刀舞了一个圈子,插在身前泥土中,道:“为什么要杀来杀去,其实咱们都是兄弟姐妹,都是亲人,都是在这片黄土地上生长的乡亲啊!”
赵恩道:“可是他们要杀你的啊?”
“那你每天出去狩猎,杀死的那些老弱呢?他们也威胁到你了吗?”赵化龙反问。
赵恩也叹气,“化龙,说实话,我做这些事也很愧疚,有一次我抓的女人和孩子就是咱们村子的,她还认识我,甚至能叫出我的名字,她一路上都在哀求我,让我只杀她,留下她儿子的性命。可是我依然狠心把她们母子都杀了,你知道我当时心中有多愧疚,我连续好几天都做恶梦,都能梦到他们母子来向我索命,那时候,我真觉得我不是人,是个畜牲。可是,我要活命啊,我饿的难忍啊!”
听到赵恩的话,周围的同村青年都惭愧的低下头,他们都是被饥饿逼迫,被这世道逼迫,违心做了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赵化龙道:“我有办法,让你们重新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人,只不过很危险,你们愿不愿意干?”
赵恩面露喜色,用力一拍赵化龙肩膀道:“化龙,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咱村子周围十里八乡,要找好狠斗勇的青年很容易,但要找一名像你这样,又有胆子,又有智谋的人,再没第二个。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我赵恩不是怕死的人。”
周围青年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附和,“对,怕死不是好汉。化龙哥,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我们已经过够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赵化龙点点头,能在荒原中活到现在的人都是狠角色,这十来个青年算是兴旺村的精英吧!
“我逃荒的时候路过张家寨,听说张家寨债主张守仁的妹妹要出嫁到荥阳,财物粮食肯定不少,咱们可以把他们劫了!”赵化龙道。
赵恩皱眉道:“张家寨我知道的,张守仁有钱有势,光招募的乡勇就有三四百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寨子。他妹子嫁人,护送的乡勇少不了的。”
赵化龙道:“确实不少,我估计得有五十人。”
赵恩苦笑起来,“化龙,不是我给你泼凉水。张家寨的乡勇我见过的,很正规,装备训练和官军差不多,而且,人家是能吃饱饭的。咱们装备、体力都不如人家,一对一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十个人去打五十个人,哪有胜算?”
赵化龙道:“人手是不够,所以要找一些帮手才行。”
赵恩思索道:“荒原上还有几个小团体,都比咱们还弱呢!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然后,说了几个小团体老大的名字,也都是附近村屯的,少的只有三四个人,都不知道现在还存不存在了!
赵化龙摇头道:“他们不成的,要找帮手只有一个——孟氏兄弟。”
“啊~”赵恩吃了一惊,“他们可要杀你呢,怎么会同意联合。”
赵化龙笑了,“我刚说过,咱们和他们都是兄弟,都是乡亲,他们会同意的。”
赵恩无奈道:“好吧!我明天派个人去问问。”
赵化龙摆手道:“别人不行,你们没有口才的,必须我亲自去才行。”
赵恩瞪大眼睛,“你当真?”想了想又道:“那咱们一起去,带好兵器,防备他们翻脸。”
赵化龙摆摆手道:“那怎么行?拿刀带枪的去拜访人家,是挑衅,是约架,只能坏事。我只一个人去,谁也别跟着。”
赵恩不知说什么好了,喃喃道:“你简直是疯了!”
赵化龙哈哈一笑,把地上的刀子拔出来塞到赵恩手中,“这不是最厉害的武器。”接着指指自己的嘴巴道:“我认为它比刀子厉害的多。”
第二天早上,赵化龙说服了众人,一个人去找孟氏兄弟。分别时赵恩、铁柱都表情悲伤,还说万一他回不来,一定会照顾好妞妞的。
孟氏兄弟很出名,他们的营地也很好找的,在数里之外的一个河床上,稍稍一打听就知道。
赵化龙到了河堤上,向下看,只见七八个窝棚,中间一个空地,还是同上次一样。
孟氏兄弟也吸取上次被赵化龙偷袭的教训,在河堤上安放的一个暗哨。赵化龙还没走下河堤,一个青年从暗处跳出来,喝道:“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