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出生在光绪初年,也就是通常说的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那个地方属于西北的一个穷疙瘩,民国年间管制不得,倒是生出些鬼怪异事,我也从小听外婆叨叨的。马王堡应该是一九一几年那会修建的,当时这堡子的主人人称马王爷。堡子是我们这边独有一种小城池,用夯土扳筑而成的,这马王爷当时也算是我们这边富甲一方的人,且不说有那多少钱财,就他手底下走货马帮也得好几百匹。
马王爷原名马田多,后来在我们这边因为马帮的缘故,人送外号马王爷,除了马帮,手底下也得有个百十号人。马田多这人早年间在河西一带,那时候还是个落难的逃荒民,有一天马田多路过一山沟,当时兵荒马乱的,土匪有多,这马田多也不敢走官道,只能是见山进山,逢林入林。
也怪是这马田多运气不当,不仅没跟上这逃荒的队伍,还走错了偏路,路过山沟的时候天色已晚,马田多又借着月色朝对面山头走了一会,这天黑眼花,马田多走过一段小路,刚要进那上山的树林子,却突然看见前边树阴下立着一黑影,那时候的马田多才二十出头。心大胆也大。毕竟那年头怪事多,也没把人给吓懵。
马田多见此,也是缓了缓气定了定神,这正所谓福祸难躲,马田多顺起自己手上的木棍,朝着那黑影又靠了几步,嘴里也没消停,吼了一嗓子秦腔,我们这边人都爱听秦腔,不管是穷人富人,多多少少都能吼上这么一嗓子,要说这马田多不怕,那指定是假的,但这人一害怕,你要是给自己来这么一段,也能多少壮点胆。
马田多当时心眼差不多都提到嗓子眼了,但那黑影却是一动不动,这倒是个怪事,要说这喘气的,你多少也得有个动静是不。马田多一琢磨,坏事了,路上这位爷指不定是个不出气的主。这喘气的多上还有点胜算,这不出气的,那就玄乎了,马田多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停。一腔包青天吼出来,半个山沟都能听见。这马田多当时也没多想,事后才回想起,他那时吼得那么大声,幸亏没狼什么的,不然自己就和送命没啥区别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马田多就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丢了过去,石头刚好砸在那黑影上,只听嘭的一声,却还是没动静。这时马田多才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半天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心里这么一想,嘴里的秦腔也不吼了,刚要抬腿,却只听那黑影扑通的一声,再一看那黑影,马田多刚缓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
马田多当时冒了一身冷汗,却看那黑影旁又无故多出一条黑影,再细一看,马田多也知自己今晚碰到狼了,那狼呲着血盆大嘴朝马田多走来,铜铃搬的大眼散着幽幽绿光,马田多定了定神,一看这情况,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这哪是狼啊,这分明就是野狗刨坟。
旧时人家,遇到饥荒年,这路边的死尸枯骨多了去了,也少有人料理,最多的也就是卷个草席,随便起个坟头也就行了,稍微好点的,也多多少少挖个坑,毕竟野狐野狗多,谁也不忍心自己的亲人被啃得骨头渣渣满地都是。
这马田多也是命不好,偏偏遇上个刚起的新坟,这坟估计挖的深,野狗刨了洞,刚才那会钻洞里啃尸体去了,结果被自己这么一折腾,这才从洞里钻出来。马田多当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半天愣是自个儿吓自个儿,刚才那黑影就是坟头立的一墓碑。
旧年间有个传言,宁挡猛虎道,勿遇狗刨坟。这话什么意思啦,这野狗刨坟啃过尸体,多少有点晦气,但主要的是,马田多这会深更半夜的一个人,说不定这野狗得把自己当成猎物。那野狗也不急着攻击马田多,这一人一狗就这么僵了一会,马田多心里明白,这野狗应是在等自己放松警惕了才来攻击自己。这样僵持下去,对自己那是没一点好处,倒不如找个机会搏一搏。
马田多手里攥着棍子,挪着小碎步慢慢靠向树林,那半驴大的野狗也不慌不忙的跟着马田多,嘴角边还挂着一块红布,借着月色,马田多只见那红布上好像绣了什么,不过被血染得看不清了,想来应该是刚才坟坑里的,卡在狗牙缝里了。
就这样马田多走一步,那野狗也跟着走一步,你要是不动它也站着不动,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马田多原本饱受风霜的,再加上别这一折腾,到这时腿软的都挪不动了。马田多心想自己今晚大概腰折在这山沟里了。正当马田多心灰意冷时,忽见前面树林里闪过一道灯火,马田多还以为自己饿眼花了,再一看,确实有户庄子。
这救命稻草一来,马田多瞬间有了希望,抄起手中的棍子憋足了劲砸向那恶狗,头也不抬,转身就朝那大院狂奔。说来也怪,马田多转眼狂奔道庄子门口,却未见那野狗扑上来,当时只管逃命,那想的了那么多。马田多本来就没啥力气,结果这么一下,刚扑到庄子门口,直接两眼一抹黑晕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田多迷迷糊糊中只听又一女子叫唤什么,自己却是没半点力气睁眼,又感觉有股热汤缓缓流进自己嘴里,总算是出来一口气,慢慢睁眼一看,只见一瓜子脸俏妇正看着自己,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马
马田多一看自己还活了,心头也是一喜。忙起身拜谢这俏妇。那俏妇微微一转身“这兵荒马乱出门在外的,大兄弟就别放在心上了”
说完这话,那俏妇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说道“你先躺着休息会,我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给你弄点”说完也不等马田多回话就出了门。看着那俏妇出门去,马田多才开始打量这屋子,这门是松木雕花门,梁上又是游龙戏凤,地铺青色烤瓷砖。再说那俏妇,身着粉色丝质衣,叫脚上那绣花小鞋也是丝绸缎子的,马田多虽是穷苦人,却也给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多少识的一点东西。
马田多等了半刹,刚开始忙着看屋子,后来又仔细研究了盖在他身上的那缎面毛绒被子,再一看自己全身仅有的一件外衣,还破的遮不住屁股腚,想来自己也是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不仅捡了一条小命,还能遇上这么一户大户人家。粉衣俏妇出去后,整个院子静的出奇,马田多刚开始没注意,这不研究完被子后,他才突然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