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在西部荒凉广阔的土地上,一骑红袍飞骑快速穿行过山谷中的驿道,急促的马蹄声鼓点一般,就着微弱的星光,依稀可见其身后扬起一路的尘土。
驿骑红袍飞马,所负非小,一路上大小城关,通行无碍,这是大齐开国铁律之一,若有违者,事后清算,罪同谋反。
这一骑自巳时从肃州出发,奔行五百里,期间换过八匹马,飞奔超过五个时辰,才堪堪抵达张掖,如今不止是马乏,送信的人也疲惫万分,纵然有心再上马飞奔,驿道加急传信的某些规定也不会允许他再继续了,加急信件在张掖交由另一骑,直往凉州而去。
而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陆琰一行人燃起篝火,在这荒野里稍作休息。
按照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他们应该是沿着玉门关向西北方,先到伊州,再向正西方,沿官道直入西州,一路上官驿驰道,补给充足,行进便利,可如今他们是才逃出生天的状态,补给缺少不说,没有平坦的道路,敌情不明,马匹缺少马料,人缺少充足的食物和备用淡水,以这样的状态想要在戈壁荒漠里行进数日安全抵达西州,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他们面临的状况危机,需要十二分的慎重小心,通过一天的接触,陆琰决定直接与这位赵大人沟通。
“大人,眼下以咱们的状况,想要在野外直接去往西州,难比登天,所以明天,咱们还是得去伊州一趟。”
赵右庭还未回答,陆琰却注意到杨平和李邯的神色颇有些紧张,李邯还好,情绪内敛,杨平甚至大腿一抖,这才从死地里逃出来,和阎王爷擦肩而过,这会儿就说明天又要去冒一次险?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赵某人如今还能苟活,全凭陆小旗昨夜急智,如今情形,提出此行,想必你也有冷静的思虑过,说说看。”
“我知道这有些冒险,可没有补给,没有稳定可靠的路线,在大漠里穿行,和在枪林箭雨中穿行,并无区别。”
“你以前来过西域?”赵右庭敏锐的捕捉到了华点。
“听乡里的边关老卒说过些。”陆琰随口编了个理由混了过去,普通汉人哪里晓得西域大漠的凶险,这也是为什么陆琰要试着和赵右庭沟通。
“确实如此,那么此行伊州,陆小旗有何计划?”
“我西向入城,购买马匹补给,他们二人与您一同,绕行至城北,咱们城外会和,多购马匹,可途中换乘,一日行程便可过百五十里,不出三日,便可抵达西州,到时再看情形。”
赵右庭细细听着,末了,点头道:“可。”
见两位上官一致通过,两名下属也就没得再说什么,听命跟随便是。
“赵大人,关于昨夜匪徒跟脚,赵大人可有眉目?”乘着谈话,陆琰向平时没机会接触的赵右庭发问。
赵右庭看了看陆琰,平和道:“归义军自十二年前归顺朝廷,太祖加封张靖为西山候,我大齐与西山侯府交接西域十三州符节印玺,派遣各州知州知县西来,治平三年,自平佞之役后,张靖身死秣京,其嫡幼子张义骁尚未成年,仍留于秣京,归义军内部便有奸佞合谋,推举张靖之弟张定为归义军指挥使,张定狼子野心,欲效仿那张承奉,自号白衣天子,屠戮朝廷命官,划西域十三州裂土称皇。”
“又二年,张定为张靖庶长子张义元所诛杀,此后,张定嫡子张义秦在归义军内继承其父党羽,与张义元明争暗斗,张义元心向朝廷,这八年来,也是张义元将军主持了大齐朝廷新一轮的入主西域的合作规划。”
“敢直接派兵截杀朝廷马队,也只有这位张义秦张指挥使了。”赵右庭轻描淡写的向陆琰描绘着过去十几年里,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权力争斗,以及自己身陷此处的那位罪魁祸首。
平时陆琰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天下形势的具体案例,前世了解的历史,都是在文明的时代里,所见到的没有限制的信息,可到了这里,无官无职,没有网络,没有专门写时事新闻的记者,普通军士如何得知这些听了都觉得自己要掉脑袋的事情?
张承奉,陆琰依稀记得这号人物,应该是张议潮的孙子,在唐王朝覆灭之后,便割据了原先的西域都护府部分地区,自号为白衣天子,还提出过不少雄心勃勃的战略宏图,但结局不太美好...
感情自己真就是上了贼船了...陆琰揉了揉眉头,一个大军阀集团的内部派系斗争,还牵扯上了这个时代的最高政权,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就算把他的最高上司,锦衣卫指挥使扒拉过来,也不够这三方搅和的啊...
事关政治,自己这个小小的锦衣卫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几句,明面上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哪怕他们很有可能明天就死了,可他也怕,要是以后能活着回到中原,正在节节高升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听过他这番话的二五仔,一跟头把他绊倒...
万一万一,谁敢说绝对呢?
接下来既然无话可说,几人便开始轮番休息。陆琰趁着终于能睡一会儿的机会,将之前抽奖得到的边军老兵的战斗记忆取出,贴在胸前,抓紧时间闭眼睡觉。
思维很快沉入黑暗,接着是一声突兀的暴喝声:“杀!”
锐利的唐制直刀迎面斩来,刀光映照出陆琰稍显稚嫩的脸庞,以及苍白的脸色,来不及思索为什么黑暗的环境里刀光却反常的亮澈,陆琰赶忙后退闪躲,可直刀紧追不放,无论如何那劈砍的轨迹都将他后退的范围纳入其中,直刀终于毫无阻滞的斩下,陆琰一阵寒战,接着由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甚至惊动了值夜的李邯。
“大人,怎么了?”
陆琰喘着气,一幕幕刀光血影,风云变幻的场景在脑海里回荡,全身的肌肉都有些酸痛,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没事,做梦...”
李邯当即沉默,昨晚的事情,他也久久难以平复,直到现在,他们身上的血迹斑斑都还没有地方擦洗。
“大人再去睡一会儿吧。”
“不,你去睡吧,接下来我值夜,”陆琰勉强支起笑容,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大概是睡不着了。
李邯没有坚持,而是默默咀嚼着这份残留的恐惧,以及一分对陆琰噩梦的理解,也去做好自己做噩梦的准备了。
此时系统提示:本次接收唐朝边军老兵的血战记忆结果:30%。
陆琰回味着那些近乎于以假乱真,让他仿佛真的有自己经历过的血战记忆,这让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些本能,一些能让他在对应的时刻做出正确反应的本能。
旷野里,陆琰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感官接收到的信息更加敏锐了,比如几人的呼吸声,其实声响和往常一样,只是现在他明显能清晰感知到几人的呼吸状态,杨平的呼吸更加急促,赵右庭的更平稳,李邯处于二人中间...
这只是他发现的改变之一,以后或许还有更多的改变,无论如何,他明白,这是从根本意义上的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