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了城来,城里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客往,马车压过青石街面,那车马辕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挑着货担的走货郎摇着手中的拨浪鼓不停的穿街吆喝,街边铺子的老板娘亲自上街来揽客,好不热闹。
三人在城中转了一圈,为了方便,羽陌改了一身农家装束,脸上不知涂的什么,看起来有些黝黑,又置办了些用品,天辰总算是租了辆愿意往碧水湖去的马车,车夫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身子看着有些孱弱,这驾车技术倒是不错,几人带了些日常消耗便吆喝着出城去了,车轿不大,万南冰和白羽陌有伤在身,便坐上了车轿,天辰和那赶车的老丈一道在前。
行至第二日下午,路上的行人渐少,偶有遇见几乎都是武人,赶车的老丈提醒道:“公子爷坐稳些,我要赶快些了,要不夜前可到不了小杨沟了。”
“无妨,老丈只管驱车就是,我这两个朋友都是武人,些许颠簸也无碍。”
“如此小老头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扬鞭催马。
天辰有些好奇,问道:“这路上可是不太平?老丈如此着急要赶到小杨沟。”
“公子爷有所不知,这不远有个小门山,山上的强人夜间便会出来祸害客商,所以这段夜间是没人行走的。”
“哦?这等行商要道竟有山匪,官家也不管?”
“官家?那是指望不上咯,你看城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公家人,平日里在城里耀武扬威,真要让他们上战场,只怕跟那些穿裙戴花的婆娘没两样。”
天辰也听师姐说过,如今的官家公门只会立名敛财,多是阿谀奉承之辈,所以匪患才猖獗如此,所以师姐才说,要在这世道活下去便要有些本事才行。
万南冰道:“那到了小杨沟就安全了吗?”
老丈笑道:“这小杨沟有个崔相公,开了个悦来客栈,专门为这些往来的客商歇脚避祸。这条官道直通东面的落华城,是行商要道,来往客商不少。”
万南冰又问道:“这一片都是荒山野岭的,那些山匪就任由这崔相公在眼皮底下行商?”
“这些山匪当然不愿,只是一来,他们像是定了规矩,只在夜间劫道,白天是不见踪影的,二来嘛,这崔相公可不是一般人。”老丈故作神秘道:“几位可知道凌风阁?”
天辰和万南冰都是在这一方长大的,那知道这些门派,只是隐约好像听人提起过。
倒是白羽陌有些吃惊道:“老丈说的是南方青鬼峡的凌风阁?”
老丈杨起鞭,甩到半空一抖,“啪”一声响,那马匹受惊,又加快了些步子,回头答道:“正是,这崔相公便是凌风阁的外家弟子,艺成出师后便到了此间,开了这家客栈方便过往行商旅客,也是幸得崔相公本事,拼着身家性命维持客栈,要不小老儿我也不敢接你们这趟活计。”
天辰笑道:“如此说来,这崔相公倒是大义。”
“可不是,只是这客栈花费可着实有些不便宜。”
万南冰呛道:“这就不仗义了,既是方便过往,缘何要收高价呢,这不是辱没了侠义之名了么。”
老丈摆了摆手:“这也是情理之中,这崔相公平日也好施,偶有困户他还自贴银子,有一回那山匪趁夜袭击客栈,崔相公手里还折了几个人,可是给了不少的抚恤金,人家凭本事在这刀尖上挣食,谁还好有什么怨言呢。”
天辰喃喃道:“这倒也是,总是比那些巧取豪夺的官绅要强上许多了。”
又行了些时候,老丈看了看天边,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前面便到客栈了,今夜我们在客栈休整,明日一早再启程就不会有危险了。”
“老丈安排即可,我们对这方的情形也不熟悉,还得仰仗老丈的行走经验。”天辰也不愿涉险。
前方一颗数百年的大叶榕,树干有三人合抱粗,枝繁叶茂,树冠像一朵大蘑菇,枝干都有水桶般大小,天极山倒是有不少百年古树,只是这百年叶榕置身于此,便显得格外的引目了,几人咋舌赞叹,车马行过,这大叶榕的背面,一根支杆横伸出来,一行人突然吃惊,支杆倒是没什么奇特,只是这支杆上却吊着一个人,两指粗的麻绳跨过树枝吊了下来,下面系了个套口,那人头颈伸进套口里,直挺挺的吊在那里,像是上吊自杀的,看着一动不动,怕是上吊多时。
这年头,生不易,死却不难,熬不了的便像这般,自己了结了自己,两腿一蹬,什么苦难也不再承受了,只是不知这男子身后可还有家人老小。
在天辰看来,这般行径同懦夫无异,自己是唾弃的,不过死者为大,还是先将人放下来吧,想到此,飞身过去一刀将麻绳斩断。
麻绳断掉,那“尸体”直挺挺的摔下地来,却陡然“哎哟”一声,几人这一惊吃的不小,这人竟然是还没有断气,那“尸体”翻了个滚,直起腰,竟是坐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混蛋,摔我一跤。”
天辰咋舌,半响回过神来,上前看了看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身体颇为壮实,面色红润,睡眼惺忪,还一身的酒气,这哪像是一个上吊的人,天辰骂道:“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我还以为你去阎王殿报到去了。”
“呸,小崽子口上无德,我不过吃了些酒,找个地方睡觉而已,正和那云中仙子对酒呢,叫你小子无端给我搅了。”那人有些愤,白了天辰一眼。
“你这人怕是在作怪,哪有人麻绳挂颈睡觉的,还是在这官道旁。”天辰话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天辰转头望去,见一个中年妇人正往这边走来。
妇人头戴红珊瑚发簪,脸上略施粉黛,一身素衣简单却显得干净得体,走起路来虽然有些赶,却也端庄。那坐在地上的人见了这妇人过来,一扬眉,别过脸去,瞧也不瞧她一眼。
妇人走到跟前,向天辰笑了笑,笑的很慈祥,像是娘亲的感觉,天辰不自觉的回了礼,妇人说道:“我这当家的脾气有些倔,可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天辰惶恐,赶紧回道:“夫人客气,也没有麻烦,只是晚辈私自将大叔的麻绳斩断了,大叔像是有些不悦。”天辰想不到这样一个粗野汉子却有这样一个端庄的夫人,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所爱。
妇人又笑了笑:“这人就这脾气,不用理他。”转过头沉下脸又说坐地上那人:“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儿样,赶紧起来,让人家笑话。”
“爱笑不笑,我今天就不回那黑店了,一壶破酒要我二十两,以为我是那肥膘的白猪么?”
“现在说人家的是破酒了,也不知是谁上桌便咕噜倒进肚里两壶,还好酒好酒的夸个不停,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了。”
“谁知道这酒这么贵,便是那福崃酒楼一壶酒也才二两银,这破落客栈卖的怕是西王母的琼浆。”
“人家自卖酒。你若嫌贵不喝便是,即喝下了肚又来说三道四,耗了银又失了气概。”
“今日我便在此处歇下了,我就是露宿野外也不叫他再赚我一分银子。”说着扯下颈上的半截麻绳惋惜道:“只是这睡觉的家伙什让这小子给弄坏了。”
听了半天,几人算是明白了,这汉子是嫌客栈要价高了,心中气闷,跑了这地方来生闷气来了,不过一壶酒就要二十两,也确实贵的有些离谱了,看看自己囊中区区数十两银子,天辰心中暗想:可不敢胡乱耗费了。
万南冰觉着稀奇,也下来马车来:“大叔可是气宗的?”
那人瞄着他说道:“你这小子倒是好眼力,这也能看出来.”
万南冰笑道:“大叔过奖了,只是晚辈和先生同宗,听家里说过,气宗元气横练,到得一定程度可抵刀剑,自然也不怕麻绳挂颈了。”
那妇人道:“让你们见笑了。”瞪了那人一眼斥道:“还不起来。一把年纪了让后辈笑话。”
那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嘟囔道:“起来就起来,反正我是不回那客栈了。”看了看头上的大树枝,一个纵身骑了上去,说道:“今夜我就歇这里了,要回去你一人回去。”
那妇人似乎是火了“行,你要在这里吃风我也懒的理你了,明日一早我便自行起身,你也别叫我等你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人坐在树上假意闭眼,不时偷瞄一眼,见妇人真就没有回头看一眼,慌了神,一下翻下树愣在那里直挠头,口中直念:“真走啊,这就不管了,多劝两句啊。”
天辰几人看得好笑,这大叔原是想让妇人多哄自己一下,不想弄巧成拙。也不再管他,自行驾着车往客栈去了。
行走了约莫一里路,转过山坳,一间不小的客栈便立在了眼前,客栈有两楼,占地颇宽,气派的红衫大门,左右各一尊威风凛凛的石狮,门头上方黑木牌上四个红漆大字书:悦来客栈。这规模比起城里的大酒楼来也不遑多让,能在此地开设这样一间客栈,足见这店主崔大相公是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